尊经尊圣
知行合一
读《论语》八戒
一、不要把《论语》当作孔子的传记来读,它是讲道理的书;
二、不要把《论语》当作历史的记载来读,它超出具体时代;
三、不要把《论语》当作知识的载体来读,它重视的是德才;
四、不要把《论语》当作与己无关的书读,它强调身体力行;
五、不要抱定了先入为主的成见然后来读,器满则无法再容;
六、不要把孔子当作天神或小人然后来读,圣人首先是常人;
七、不要以孔子的话是强加于人然后来读,学习是为修自我;
八、不要把孔子看作是执政者的帮凶再读,儒学不是奴才学。
学而第一
原文:
1.1子曰:“学而时习之(1),不亦说乎(2)?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3),不亦君子乎?”
注释:
(1)习:在实践中练习。时:时时。(2)说(yue4):通“悦”。(3)愠(yun4):内心有不平之气。
译文:
孔子说:“学习一切可学的,而且时刻注意运用到实践之中去,岂不是很愉悦的事情吗?有志同道合的人从远方前来,岂不是很快乐的事情吗?别人不了解自己,我却不因此心怀不平之怨气,岂不是君子的修养吗?”
朱注:
学而第一
(此为书之首篇,故所记多务本之意,乃入道之门、积德之基、学者之先务也。凡十六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说、悦同。学之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习,鸟数飞也。学之不已,如鸟数飞也。说,喜意也。既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程子曰”习,重习也。时复思绎,浃洽于中,则说也。”又曰:“学者,将以行之也。时习之,则所学者在我,故说。”谢氏曰:“时习者,无时而不习。坐如尸,坐时习也;立如齐,立时习也。”)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乐,音洛。朋,同类也。自远方来,则近者可知。程子曰:“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故可乐。”又曰:“说在心,乐主发散在外。”)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愠,纡问反。愠,含怒意。君子,成德之名。尹氏曰:“学在己,知不知在人,何愠之有。”程子曰:“虽乐于及人,不见是而无闷,乃所谓君子。”愚谓及人而乐者顺而易,不知而不愠者逆而难,故惟成德者能之。然德之所以成,亦曰学之正、习之熟、说之深,而不已焉耳。程子曰:“乐由说而后得,非乐不足以语君子。)
说解:
当我们学习的时候感到愉快了吗?北宋易学家邵雍说过:“学不至于乐,不可谓之学。”怎么把学习变成一种快乐的事情?只有为了修养自己的才与德去学习,而不是为了追求名利去学习,学习就不会变成被迫的行为,也就能变成一种乐趣。当我们把所学到的智慧和知识应用到实践当中时,得到了收获,提高了自信心的时候,我们更能感到这种学习的快乐。学了却不能落实到自己的实践中去,那么,所学的东西永远不是自己的。
酒肉朋友容易找,志同道合的朋友难寻。因此,当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远千里而前来的时候,必然会从内心感到愉悦。这样的朋友是难以寻觅的知音,是可以相互帮助而做一番事业的同道。
人生难得的是知音,能够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前来固然是极为高兴的事,但是,有才有德的君子经常会遇到不被人理解甚至被人误解的时候,在此情况下,不去怨恨别人不理解自己,而仍然坚持自己的理想追求,仍然乐观地对待现在和未来,仍然坚持道义,这才是符合君子要求的。
“经”是非常“浓缩”的,其中每句话,却包容着、联系着丰富的内容,因此,在阅读的时候需要仔细品味、涵泳,并且调动起所有与之相关的知识积累,广泛地联系自我和现实的事物去理解。既然是经典,就不是把一切话都说尽,而是给读者留下开阔的思维空间;不是把一切说得过死,而是给读者灵活掌握的余地。
我们就以大家都非常熟悉的《论语》的第一章为例来说明一下。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一般性的阅读理解,只是知道大概意思,也就是文字表面的意思:“能够广泛地去学而且及时应用到实践中去,不是很愉快吗?有朋友从远方前来,不是很快乐吗?别人不了解我却不因此生气,不就是君子的修养吗?”这样的理解,恐怕谁也不会说有错误,但是,如果停留在这个程度上,那么,《论语》也就不像是“经”了。
加深一点来理解,可以知道更多的内涵,体会到文字较深层的意思:“所谓学,是向往圣先贤学习,是向自己身边比自己好的人学习,是向有一技之长的人学习,是注意别人是否有些错误然后自己去避免犯同样的错误,何时何地都可以而且都需要学习,这样,我们才能使自己的道德修养越来越高,使自己的智慧和才能不断提高。可是,光是学来了还没有用,如果不能及时地把所学来的东西消化理解,变成自己的东西,然后把它落实到自己的言行之中,那么,即使学得再多,也只能是书呆子,所以,必须时刻注意把所学的东西消化并落实。当我们因此而在道德智慧上有了进步的时候,我们该是多么发自内心的愉悦啊!有朋友能从远方前来,说明朋友在惦念着自己,自己的所作所为看来没有对不起朋友的地方,那种友谊,那种情感,多么令人愉快啊!要按照君子的原则去做人,那么,就应该只管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我自己做得端正,而且做得尽心尽力,那么,即使别人不了解我,甚至误解我,我又何必去计较呢?这样也就越来越接近君子的要求了。”这样的理解,已经渐入佳境,体会到了“经”中的一些含义。
再加深来理解,我们能从中认识到更多的道理:“‘学’字,正体字写作‘學’,上面是两只手在摆弄着‘筹’,‘筹’是用来计算天象、地理的,是用来测算人事吉凶的,因此,也就包括了天道、地道的学习内容,人要效法天地之道而成人道,所以,‘学’也就是学习着去体悟天地人这三道,北宋易学家邵雍说过:‘学不至于天人之际,不可谓之学。’也就是这个意思。“习’字的意思是小鸟多次飞,也就是在练习飞行的本领,引申一下,就是联系实际操作,因此,‘时习之’也就是将大道应用来时刻指导自己的修养,若能得道,那么,也就达到了‘至善’的境界,达到了‘无为无不为’、‘无可无不可’的境界,那时,将会是生也乐、死也乐的‘乐天知命’,因此,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按照大道去生活,那就是要有‘自强不息’的精神,也就是‘乾’卦精神的体现。” 以上是第一段的内容。
我们接着说第二段。“什么叫‘朋’?志同道合的人叫做‘朋’,同门的师兄弟叫做‘友’——另一种说法是两者颠倒过来。志同道合的朋友能够从远方而来,一方面暗示着能与近处的朋友和谐相处,远方的朋友也能因为志同道合而来,也就是‘近者安,远者来’,很有些接近‘王者,天下所归往’的意思。另一方面,朋友前来,不是因为名利,不是因为偶然,也不是因为世俗交往,更不是因为强迫或诱惑,意味着自己的境界已经达到了比较高的层次,所以才会有志同道合的远方朋友前来。人生能有知音相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因此,自然而然的快乐。为什么前面一段用‘说’,这一段却用‘乐’?‘说’也就是‘悦’,此字由‘心’和‘兑’两个类象构成,从‘心’来说,是由自己内心而发的快乐,从‘兑’来说,‘兑’是‘附丽’的意思,也就是向往光明而和颜悦色,因此,那是从投入到学与习中而自己得到的快乐。‘乐’与‘乐器’的‘乐’用的是同一个字,音乐的实质是‘和谐’,因此,其中内涵着和谐而自然的、双方的快乐。行仁而远近自愿归往,宽容待客,那就是‘厚德载物’的精神,也就是‘坤’卦精神的体现。”这是第二段的意思。
第三段如何理解?“《老子》曾经说过:‘自知者明,知人者智。’孔子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求为可知也。’‘不患人之不己知,患无能也。’作为一个君子,当然贵有自知之明,但是,这还不够,还应该有知人之智。但是,想不想做君子是自己的事,无法去要求别人必须是君子,也无权要求别人都成为君子,所以,别人不了解我们,甚至误解我们,那就应该想一想,我们是否自己所做的事还不够好;同时,君子所做的事,是按照道义去做,并不随波逐流,不能阿谀奉承,更不能去同流合污,不是为了讨好别人,不是为了有求于别人,更不是为了名利,所以,只要我们自己能保证行得正做得端,何必在乎别人的毁誉呢?既然不在乎毁誉,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呢?为什么孔子在这里用了个‘愠’字而不用‘怨’字呢?两者是有区别的。‘愠’字表示内心有不平之气,‘怨’字是由心而发出来的不平之气。一个人要做到不把内心的不平之气发泄出来还比较容易,要想是内心根本没有不平之气就比较难了。所以,君子的修养是要以达到内心没有不平的‘坦荡荡’,对人如春风春雨,‘润物细无声’,这就是‘泰’卦精神的体现,也是人道精神的体现。”
到此为止,我们可以看到,《论语》中的短短的三句话,其中包括了天道、地道、人道,包括了做人与做事的原则,多么丰富深刻!由此我们可以知道,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论语》的开头了。那么,笔者用了这么多文字来解说这三句话,解释透了吗?解释全了吗?远远没有,我们还可以从三种境界来解释:第一句是初学者的精神,第二句是学成时的境界,第三句是得道者的境界。还可以从政治的角度、养生的角度等等许多角度去理解。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学识、不同智慧的人都可以理解,但没有谁敢说自己的理解就是全面而透彻的。这些理解从何处来?从对原文的感悟而来。我们的感悟对不对呢?用“道”来回头检查一下看看是否符合,查查前人的注解看看是否一致,通过大家是否能认可看看是否能够被众人接受,这也就是“证”的过程。所以,我们说,理解中国经典不能不用“悟证法”,懂得了这个方法才能知道中国的“经”为什么是“经”而不是一般的书籍。再者,即使我们都弄懂了意思,我们是否真正完全做到了呢?假如还没有真正完全做到,那还不能算是学习好了。
原文:
1.2有子曰(1):“其为人也孝弟(2),而好犯上者(3),鲜矣(4);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5)。君子务本(6),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7)!”
注释:
(1)有子:姓有,名若,孔子弟子。(2)孝:晚辈对长辈发自内心的尊敬之礼。弟(ti4):同“悌”,对同辈发自内心的爱护、谦让之礼。(3)好(hao4)喜欢。上:在上位的人,包括长辈、上司等。(4)鲜(xian3):少。(5)未之有:未有之,没有这样的事或人。(6)务:致力于。本:根本性的东西。(7)其:大概。与(yu2):通“欤”,语气词。
译文:
孔子的弟子有若说:“一个人在做人方面能对长辈行孝道,对同辈行悌道,却喜欢冒犯在上位的人,是很少的;不喜欢冒犯在上位的人,却喜欢故意违反道德法律的人,是没有的。君子致力于做人的根本,根本能够树立起来了,也就能接近大道了。对长辈行孝道,对同辈行悌道,大概就是实现仁道的根本吧!”
朱注: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弟、好,皆去声。鲜,上声,下同。有子,孔子弟子,名若。善事父母为孝,善事兄长为弟。犯上,谓干犯在上之人。鲜,少也。作乱,则为悖逆争斗之事矣。此言人能孝弟,则其心和顺,少好犯上,必不好作乱也。)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与,平声。务,专力也。本,犹根也。仁者,爱之理,心之德也。为仁,犹曰行仁。与者,疑辞,谦退不敢质言也。言君子凡事专用力于根本,根本既立,则其道自生。若上文所谓孝弟,乃是为仁之本,学者务此,则仁道自此而生也。程子曰:“孝弟,顺德也,故不好犯上,岂复有逆理乱常之事。德有本,本立则其道充大。孝弟行于家,而后仁爱及于物,所谓亲亲而仁民也。故为仁以孝弟为本。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或问:“孝弟为仁之本,此是由孝弟可以至仁否?”曰:“非也。谓行仁自孝弟始,孝弟是仁之一事。谓之行仁之本则可,谓是仁之本则不可。盖仁是性也,孝弟是用也,性中只有个仁、义、礼、智四者而已,曷尝有孝弟来。然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故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说解:
什么叫“孝”?只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一种自然而然的关系:长辈在晚辈尚小时为之遮风挡雨、加以保护培养,晚辈在长辈年老时为之代劳尽心、加以敬重赡养。什么叫“悌”?只是平辈之间的一种自然而然的关系:哥哥姐姐对弟弟妹妹从内心有礼让之意而不因为自己年长几岁就自以为尊,弟弟妹妹对哥哥姐姐也从内心有礼让之意而不因为自己年小几岁就撒娇耍赖。孝悌对每个人自己来说是无条件的,无论父母、兄弟姐妹如何,孝悌都是必须的,否则便好比是讨价还价。一般说来,父母以及兄弟姐妹做得很好的时候,孝悌不是很难的事,难在父母或兄弟姐妹做得不好的时候,仍然坚持孝悌。
对待父母长辈能尽心尽力,对待兄弟姐妹能够关心爱护,这个人也就具备了基本的修养,这样有修养的,很少去做犯上作乱的事,因为他不会让父母以及兄弟姐妹为他担心。故意违反道德法律,就更令父母和兄弟姐妹担心了,甚至会连累他们,有修养的人忍心这样吗?通过孝悌来修养自己,也就能够树立起根本,有了这个根本,也就接近大道了。不忍心让父母和兄弟姐妹担心,也就是仁德的体现,推而广之,仁爱之道也就可以达到了。如果不从孝悌之心去做事,仁也就成了空中楼阁。
原文:
⒈3子曰:“巧言令色(1),鲜矣仁(2)!”
注释:
(1)令:美好的,和悦的。色:表情。(2)鲜(xian3):少。
译文:
孔子说:“有意地追求奇巧的言辞,有意地显示和悦的表情,那么,这个人的心里很少能真正有仁道!”
朱注: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巧,好。令,善也。好其言,善其色,致飾於外,務以悅人,則人欲肆而本心之德亡矣。聖人辭不迫切,專言鮮,則絕無可知,學者所當深戒也。程子曰:“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則知仁矣。”)
说解:
善于花言巧语的人,必然是有意讨好别人,不是有私心,就是言过其实。我们有必要精心地设计自己的言辞去讨好别人吗?当我们精心设计的时候,虚伪之心已经开始潜滋暗长了,我们就已经开始蒙蔽自己的本性了;当我们有意去讨好别人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得到别人的好处或得不到的两种可能性,违背本性去得到好处就无法长久,为了得到好处而去讨好,当得不到的时候,必然会有怨恨或失望之心。
不是发自内心而是皮笑肉不笑的人,不会有真情实感,常常是内外不一致的。发自内心的笑,不需要矫柔造作,不需要花费心思去惨淡经营,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之中。李白为什么不“摧眉折腰事权贵”?因为“使我不得开心颜”!也许我们达不到“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邪恶地步,但是,违背自己的本性和良心去奉上自己违心的笑脸,这样的笑脸岂不可悲甚至可憎吗?这个道理很简单,只要“推己及人”的想一想就知道了。
花言巧语、皮笑肉不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仁爱之心呢?他们的心中只能是为了得到个人的名利而储存虚伪甚至奸诈。没有仁爱之心,又怎么能靠得住呢?当虚伪遍地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骗人者,同时又可能都是被骗者,我们还是讲究表里如一吧。
原文:
⒈4曾子曰(1):“吾日三省吾身(2):为人谋而不忠乎(3)?与朋友交而不信乎(4)?传不习乎(5)?”
注释:
(1)曾子:姓曾,名参(shen1),字子舆,孔子弟子,曾点的儿子。(2)日:每天。省(xing3):反思。身:自己。(3)为(wei4):给,替。忠:从内心出发而且不偏不倚。(4)交:交往。(5)传(chuan2):老师所传授的道理。习:在实践中应用。
译文:
孔子的弟子曾参说:“我每天从三个方面对自己进行反思:给人谋划事情有没有不是发自内心而又符合礼义呢?在与朋友交往时有没有不真诚、不守守信用呢?老师传授的道理有没有落实到自己的实践中去呢?”
朱注: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省,悉井反。为,去声。传,平声。曾子,孔子弟子,名参,字子舆。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传,谓受之于师。习,谓熟之于己。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其自治诚切如此,可谓得为学之本矣。而三者之序,则又以忠信为传习之本也。尹氏曰:“曾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谢氏曰:“诸子之学,皆出于圣人,其后愈远而愈失其真。独曾子之学,专用心于内,故传之无弊,观于子思孟子可见矣。惜乎!其嘉言善行,不尽传于世也。其幸存而未泯者,学者其可不尽心乎!”)
说解:
我们常常对自己所做的好事牢记在心,并反复向别人去说,惟恐别人不知道,可曾想过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好?总是沾沾自喜就难以再有进步,能常常反思自己所做的不好的事情,才能使将来做得更好。可曾想过自己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就是在书写自己的历史?如果不知道反思自己,弄明白自己什么做得还不够,什么做错了,那就会原地踏步甚至重复错误,等到一生结束的时候再回想,便后悔莫及了。与其将来后悔莫及,不如天天反省自己,不断完善自己。所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反省自己,目的是改正以往的错误,弥补以往的不足,逐渐接近圣贤君子的标准。
我们日常说话做事,每句话、每件事都会对他人产生影响,尤其是在替别人谋划事情的时候,其影响更大。所以,我们应该反思自己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是否会对别人产生不好的影响,是否会误导别人,是否会伤害别人,更重要的是,是出于真诚之心还是出于自私自利之心,是否有违背礼义之处。这样做,首先是为自己的人生负“忠”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虽然可以以此教导别人,但是,“忠”不应该是对他人的苛责。其次,“忠”也是为他人以及社会负责。无真诚之心,不可谓之忠;不符合礼义,也不可谓之忠。“忠”是针对接触到的所有人,并非只针对上级。“忠”告诉我们的是用正直之道去真诚做事。
朋友是指志同道合的人和同门学习的人。我们的一生,总是在与他人交往,我们常常犯的错误是,假如有错误就想方设法地推卸责任,给自己的错误和不足寻找借口,不是归咎于他人就是归咎于环境条件。“信”,首先是自己说话做事要出于真诚之心,说出的话要落实在自己身上,不要食言而肥,不要言而无信,然后使他人能相信自己。我们要使别人相信自己,要使社会少一些虚伪欺诈,多一些诚信,首先应该先从自己做起。只要我们自己能够诚信地与朋友交往,社会上也就增加了一分诚信,久而久之,影响自然会产生,那么,诚信便能逐渐增加。自己不诚信,却去要求别人、苛责社会,不仅无济于事,而且还可能会招来怨恨。反思自己,能察漏补缺;寻人毛病,怨恨更深。
跟随老师学习,老师已经真诚地传授了,或者自己学了圣贤君子之道,却不在实践中去落实,可以说是对师道的亵渎,是浪费了老师的时间精力,即使学了圣贤君子之道,也只能是空谈。学习圣贤君子之道,重要的是“学而时习之”、“勤而行之”,假如我们自己先存了一个半信半疑的心态,相当于舍弃高于自己的学问而故步自封,舍弃了自己该学的学问而自以为是。自己心中先存有一个成见,然后去学圣贤君子之道,无异于坐井观天、以寸侧天。《庄子·秋水篇》中说,河伯未见海若时,自以为天下之水都在自己这里了,看到大海之后才知道自己的不足。我们一般都知道这个寓言,但是,我们却常常犯着河伯同样的错误,却还自己不知道,那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果我们学了“三省”之说,今后依然故我,那等于没学。如果我们学了“人不知而不愠”,遇到别人误解或不理解时仍然怨别人甚至愤怒排斥攻击,又岂能叫做“学”呢?
原文:
⒈5子曰:“道千乘之国(1),敬事而信(2),节用而爱人(3),使民以时(4)。”
注释:
(1)道(dao3):引导,管理。乘(sheng4):一辆战车叫做一乘。千乘之国:诸侯国中,每八百家出一辆战车;能有八千家的诸侯国,泛指大国。(2)敬:兢兢业业,对事负责。(3)节:节制。(4)以:按照,根据。时:时机,主要指农时。
译文:
孔子说:“引导能出得起千辆战车的大国的百姓时,要对所做的事具有诚敬态度,而且要诚信;对财物的使用要有节制,而且对人有爱护之心;在差使民众时要考虑到百姓的时间安排。”
朱注: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道、乘,皆去声。道,治也。马氏云:“八百家出车一乘。”千乘,诸侯之国,其地可出兵车千乘者也。敬者,主一无适之谓。敬事而信者,敬其事而信于民也。时,谓农隙之时。言治国之要,在此五者,亦务本之意也。程子曰:“此言至浅,然当时诸侯果能此,亦足以治其国矣。圣人言虽至近,上下皆通。此三言者,若推其极,尧舜之治亦不过此。若常人之言近,则浅近而已矣。”杨氏曰:“上不敬则下慢,不信则下疑,下慢而疑,事不立矣。敬事而信,以身先之也。易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盖侈用则伤财,伤财必至于害民,故爱民必先于节用。然使之不以其时,则力本者不获自尽,虽有爱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泽矣。然此特论其所存而已,未及为政也。苟无是心,则虽有政,不行焉。“胡氏曰:”凡此数者,又皆以敬为主。“愚谓五者反复相因,各有次第,读者宜细推之。”)
说解:
治理大国小国、管理一个集体、加强自我的修养,都贯穿着一个道理。“道”是人要去行走的,已经知“道”的人可以为他人、后人做向导。要使国家得到治理,需要圣贤君子作为向导,不明“道”则不能成为圣贤君子。有圣贤君子而不用,却用小人乃至奸佞,将会把国君自己乃至国人都远离正道,误入迷途,乃至把国家百姓引到邪路上去,岂不是自误误人之举?
“千乘之国”,是从兵车的角度来说诸侯国。国家不能没有战备武器,但是,有战备武器不一定能使国家太平安定。只有使国家政令措施符合正道,才能使国家太平安定。战备武器不是用来镇压百姓、劫掠权力、土地、财富、百姓的,而是用来平等残暴、抵御侵略、安定天下的。所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说兵不可不养,但只应用于安定天下。如果是掌权者政令违背道义、危害百姓,导致民不聊生而起来造反,掌权者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而用兵镇压,那就是镇压百姓,而不是平定残暴。如果掌权者为了满足私欲,用兵侵略其他国家,那就是穷兵黩武,就像盗寇一样,不是抵御侵略、安定天下,而是祸害天下。
什么叫“敬”?就是使自己一丝不苟。“敬”字从“苟”、从“攵(pu1)”,“苟”是苟且、无原则,“攵”是一只手拿着一个棍子。因此,“敬事”的意思就是鞭策自己不行苟且之事。执政者必须使政令、政事符合正道,如果不“正”,也就不能叫“政令”、“政事”。执政者的政令与政事关系到国计民生,可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岂能不谨慎细致?“信”是要求自己真诚,然后使人觉得确实可信、可靠。掌权者无法要求百姓信任、依靠自己,如果所发出的号令和所做的事符合正道的时候,百姓自然会觉得可心、可靠。
执政者固然可以号召百姓“节用”,但是,首先要自己先“节用”。掌权者自己奢侈享受,然后号召天下人也去提高消费,必然会暴殄天物、掠夺天地万物。掌权者自己奢侈享受,却号令百姓俭省,属于“其身不正”,必然“虽令不行”。“节”的意思是节制,而不是一味地俭省。执政者当然要有财物收支,但收支原则与目的应该是“爱人”。“爱人”是指爱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重点在于爱百姓,推而广之,可以包括爱天地万物。“爱”有爱护、珍惜之意。人类不追求奢侈享受,天地万物足以供人生存。假如不是因为连年的天灾人祸而导致百姓饥寒,那是掌权者的责任,如果不是因为储备不够,就是因为苛捐杂税繁多。在正常情况下。执政者应该做到的是使百姓衣食无忧、互相关心帮助、和谐相处,从而使国家能够太平,使国人能够安居乐业,这也就是“爱人”体现了。为了几代人、小范围内的人的奢侈享乐,而不顾千秋万代的人如何生存,不顾地球上的所有人如何生存,不顾动植物如何生存,那么,这样的“爱人”是狭隘的,不符合道义。
百姓是国家中的百姓,因此,治理国家就必然会劳烦百姓之事,这是正常的。但是,百姓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事情,所以,执政者需要百姓做事的时候,应该尽量不扰乱百姓的生活、家庭。士子、农夫、工匠、商贩等等,都属于“庶民”。庶民能够安居乐业,是国家太平安定的根本之所在。如果掌权者使士子不能得到及时的教育培养任用,则国家的指导思想将会出现偏失错误;如果掌权者使农夫违误农时,则衣食将难以保障;如果掌权者使工匠不能正常工作,则用具难以满足需要;如果掌权者使商贩不能正常营业,则互通有无难以实现。因此,执政者不能不“使民以时”,否则,将会有损于庶民而动摇国本。推而广之,人与万物共同存在于天地之间,共同构成生命的整体。万物生长敛藏各有其时机,不扰乱万物生长的时机,才能使万物生生不息。人类如果扰乱了万物的生长时机,不仅伤害万物,而且伤害人类本身。
原文:
⒈6子曰:“弟子,入则孝(1),出则弟(2)。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3)。行有余力,则以学文(4)。”
注释:
(1)入:回到家中。则:就。孝:尊重长辈。(2)出:出门在外。弟(ti4):同“悌”,爱护、尊重同辈。(3)亲:亲近。仁:仁德的人。(4)以:用来。文:指经典文章。
译文:
孔子说:“做弟子的人,回到家中就要讲究孝敬长辈,出门在外就要讲究爱护同辈而谦让,任何时候都要谨慎而且讲诚信。广泛地爱护众人,而且主动亲近仁德的人。先躬行实践,有闲暇的时候就用来学习经典文章。
朱注: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弟子之弟,上声。则弟之弟,去声。谨者,行之有常也。信者,言之有实也。汎,广也。众,谓众人。亲,近也。仁,谓仁者。余力,犹言暇日。以,用也。文,谓诗书六艺之文。程子曰:“为弟子之职,力有余则学文,不修其职而先文,非为己之学也。”尹氏曰:“德行,本也。文艺,末也。穷其本末,知所先后,可以入德矣。”洪氏曰:“未有余力而学文,则文灭其质; 余力而不学文,则质胜而野。”愚谓力行而不学文,则无以考圣贤之成法,识事理之当然,而所行或出于私意,非但失之于野而已。)
说解:
弟子,本来是指处在求学阶段的人,其实,学习是终生的事,所以,我们每一个人也都是需要学习的人。学习不是仅仅学知识技能,而是把道德礼义务贯穿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这样才有德行。
首先,我们总是出入于家庭与社会之间,在家要孝敬父母,在外要谦逊礼让。不顾父母的感受,把自己的好恶和意见强加于父母,无论给父母多少钱财,无论为父母做了多少事,都不能说是孝敬父母。孝敬,先要有敬意。在别人面前,总有盛气凌人的心态,不把别人放在心上,虽然表现得程度不同,也都属于狂妄自大,而不能说是谦逊礼让。
其次,说话做事需要谨慎,需要真诚守信用,用爱心对待众人,并且还要知道去亲近仁德的人。言行谨慎,就不会使父母担忧,就不会有悔愧莫及的事情。言行出于真诚而且守信用,才能使人觉得可信、可靠,一旦使人觉得不可信、不可靠,人际关系难以和谐,做事也难以顺利。用爱心对待众人,是与用怨恨之心对待众人相对的。总是感觉别人不顺眼、不顺心,甚至有意与人做对,所得到的也只能是孤独寂寞、孤立无援,甚至是别人的怨恨。如果给自己的爱心划一个圈子,那无疑是自我限制,将会使自己狭隘。亲近仁德的人,是使自己继续提高修养的条件。仁德的人能使我们减少走向正道,改正错误,弥补不足。仁德的人不会给我们出歪主意,奸佞小人所出的主意往往也是歪主意。
再次,把已经学到的道理落实到行动中之后,还要继续学习经典文章。不应放弃该做的事不去做而去学习经典文章,也不应该把学习经典与该做的事并列起来,因为学习经典的目的是为了把事情做得更好。已经学到的道理还没有落实到行动中而贪图再学习更多的道理,学得再多也只是空谈。品德是每个人本来就具备的,我们只是通过言行使它显现出来而已,所以说,德行是人的根本。学习经典文章,可以使我们认识到德行是我们本来就具备的,然后知道如何使它显现出来,使自己能够逐渐接近完善。只知道用力去做事,而不学经典文章,好比是只根据自己的见解作为标准而不知不觉地做出违背道义的事,好比是孤身奋战而忽视他人的意见和帮助。学习经典文章,然后能明圣贤之道乃至天地之道,能尽最大可能地弥补个人的不足、纠正个人的错误,进而弥补一个时代的不足、纠正一个时代的错误。
原文:
⒈7子夏曰(1):“贤贤易色(2);事父母(3),能竭其力(4);事君,能致其身(5);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6),吾必谓之学矣。”
注释:
(1)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孔子弟子。(2)贤贤:重视贤德。前一个是动词,指重视、尊重,把……作为贤德的标准;后一个是名词,指贤德。易:轻,不看重。色:美貌。(3)事:侍奉,为某人做事。(4)其:自己的。(5)致:使自己尽力做到某事,全心全意地投入。身:自己。(6)虽:即使。
译文:
孔子的弟子子夏说:“对贤德的人心存敬重学习之心,不要过分看重表面的美貌。为父母做事,要能够用出自己的全部心力。为君王做事,要能够尽到自己的职责。跟朋友交往,要说出话来讲究信用。这样的话,即使说这个人没有学习,我也一定要说他学到了根本的东西。”
朱注: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子夏,孔子弟子,姓卜,名商。贤人之贤,而易其好色之心,好善有诚也。致,犹委也。委致其身,谓不有其身也。四者皆人伦之大者,而行之必尽其诚,学求如是而已。故子夏言有能如是之人,苟非生质之美,必其务学之至。虽或以为未尝为学,我必谓之已学也。游氏曰:“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能是四者,则于人伦厚矣。学之为道,何以加此。子夏以文学名,而其言如此,则古人之所谓学者可知矣。故学而一篇,大抵皆在于务本。”吴氏曰:“子夏之言,其意善矣。然辞气之间,抑扬太过,其流之弊,将或至于废学。必若上章夫子之言,然后为无弊也。”)
说解:
“贤贤易色”是说夫妇之伦理,“事父母,能竭其力”是说父子之伦理,“事君能致其身”是说君臣之伦理,“与朋友交,言而有信”是说朋友之伦理。我们的学习,就是要使自己的言行能够完全符合这四方面的伦理,所以,只要能够符合,“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夫妇之间,应该是“以德相配”,而不应该是“以才相配”、“以貌相配”,更不应该是“以财相配”。在夫妻之间,相貌的美丑并非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道德修养。夫妻都能各尽其责、各守本分、相互关心、相互理解,才能相敬如宾,才能家庭和谐。对于女子来说,美貌是不可能长久的,我们不能说因为失去了美貌就离婚吧?对于男子来说,才华也是不一定能靠得住的,我们不能因为丈夫患了健忘症就不管了吧?《诗经·周南·关雎》是“乐得淑女以配君子”,淑女和君子都是从“德”上去说的。有道德修养的丈夫或妻子,才能是可信、可靠的夫妻,才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夫妻。
父母与子女之间,子女对父母的孝道表现在哪里?能尽心尽力去为父母做事就是了。竭尽全力,不是超越自己的能力,更不是不尽全力。为什么这里只将子女对父母的孝,而不讲父母对子女的慈?因为父母是子女所无法选择的,因为父母在他们的父母面前也是子女,因为子女对父母的孝不是在与父母做交易。不论父母慈不慈,我们做子女的都应该尽孝。即使父母不慈,尽孝也是我们礼所应当的事,这就是“躬自厚而薄责于人”的道理。假如我们做子女的,因为父母不慈就不尽孝,那么,就使自己成了“不孝”之人,使自己成了违背道德礼义的人了,还谈什么君子之道呢?
君臣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领导与下属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说是“事君”?因为我们在君主、领导手下做事,也就有了君臣关系;如果不在君主、领导手下做事了,也就不具备君臣关系了。君臣关系与父子关系不同,君臣之间是可合可分的,君无礼义则臣可以离去,臣无礼义则君可撤换,但父子之间是无论如何无法改换的。为什么说“能致其身”?只要我们在那个“臣”的地位上,就应该担负起应当担当的责任和义务,就应该有与这个地位相符合的道德修养,不仅臣子应当如此,君主也是如此,这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这就是“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全心全力尽自己的职责,做好本职工作,这是敬业,否则便是渎职。
朋友之间,重视的是能相互信任。我们无法要求朋友必须信任我们,我们只能使自己让朋友觉得可信、可靠。所以,我们自己说话做事时出于真诚,说出话来能负责任,能守信用,是使朋友信任的基础和前提。我们自己的言行如果不符合朋友之间的伦理,是我们自己的道德修养不够。需要注意的是,这里所说的“朋友”,是指志同道合的人和同门同事的人,因此,如果不是志同道合,也不是同门同事,那就不属于朋友伦理范围内的了。没有相互间的信任,即使有同样之志,同行一条道,共做一件事,也难以相辅相成、和谐共处。信任,从我们自己先使人感到可信开始。
学问就是要成就德行,两者本来就是一件事的两方面,不能把两者看成两件事。任何人都生活在众人之中,或许不一定有意地求学问,但是,听他人之言、看他人做事,便是在不知不觉地学着。同时,品德是任何人本来就具备的,只要不被名利得失生死所蒙蔽,品德也就能自然显现出来。当有人把“学问”和“德行”分成两件事的时候,言行都符合夫妇、父子、君臣、朋友伦理的人说自己没有学问,那也只是谦逊地说自己没有有意地、专门的去搞“学问”,我们并不能说他没有“学问”。那些对道德修养夸夸其谈、口若悬河却言行不符的人,即使自称有“学问”,却不能说有“道德修养”。道德修养要通过言行体现出来,而不是供人讲说辩论的东西。
原文:
⒈8子曰:“君子不重(1),则不威(2);学则不固(3)。主忠信(4)。无友不如己者(5)。过则勿惮改(6)。”
注释:
(1)重:厚重。(2)威:威望,值得人尊敬。(3)固:坚固,坚定。(4)主:自明,或“以……为主”。(5)无:通“毋”,不要。友:交结朋友。(6)过:过失。勿:不要。惮(dan4):害怕。
译文:
孔子说:“君子不自重,就没有威望,学问就不会坚定。应该明白忠信的道理而且坚持忠信。不要与修养不如自己的人交结为朋友。有了过失不要害怕改正。”
朱注: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
(重,厚重。威,威严。固,坚固也。轻乎外者,必不能坚乎内,故不厚重则无威严,而所学亦不坚固也。)
“主忠信。”
(人不忠信,则事皆无实,为恶则易,为善则难,故学者必以是为主焉。程子曰:“人道惟在忠信,不诚则无物,且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者,人心也。若无忠信,岂复有物乎?”)
“无友不如己者。”
(无、毋通,禁止辞也。友所以辅仁,不如己,则无益而有损。)
“过则勿惮改。”
(勿,亦禁止之辞。惮,畏难也。自治不勇,则恶日长,故有过则当速改,不可畏难而苟安也。程子曰:“学问之道无他也,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程子曰:“君子自修之道当如是也。”游氏曰:“君子之道,以威重为质,而学以成之。学之道,必以忠信为主,而以胜己者辅之。然或吝于改过,则终无以入德,而贤者亦未必乐告以善道,故以过勿惮改终焉。”
说解:
要学习君子之道,就要自重。怎么叫做自重?就是不断修养自己,使自己的道德厚重。德厚则可以大度宽容,德重则可以守道不移。人不自重,就不会有威望,甚至招来侮辱。不能大度宽容的人,很容易把自己的好恶和意见强加于人,而不能理解别人。强加于人,虽然可能在一时之间被人容忍,但最终难以使人心服。不能理解别人,终究会使人产生排斥之心。因此,威严不是靠强加于人获得的,而是要使人自觉自愿地听从,使人心服口服。守道不移,意思是说知道本性,明于道义,正样才能坚定地守道。只有这样,才知道学什么、怎么学,而不至于在是非对错面前左右摇摆不定。
什么叫做“主忠信”?先要明白“主”字的意思。“主”字的下面部分好比是一个盏灯,上面的一个点好比是灯火。“主忠信”是说,在自己心中点亮“忠信”这盏灯,使它照亮自己的心身,进而照亮自身周围。“主”也可以理解为“做主”,与“客”相对而言。这样,“主忠信”可以理解为“以忠信为自己身心的主人”,而一切其它事物都像客人一样,客随主便。总之,如果我们不能自己明白什么是忠信,就难以明白什么是君子之道;如果我们自己不把忠信作为身心的主人,就无法走上君子之道。忠信,都是每个人自己的修养,然后才是对他人以及社会的期望。对待自己用“忠”来要求自己,对待别人用“信”来要求自己,有了这两个要求,何愧于心?何愧于人?
“无友不如己者”,是告诉我们交朋友之道。这不是说要我们排斥不如自己的人,而是希望我们有尚贤向善之心、见贤思齐之意。假如有不如我们的人来与我们交朋友,我们不拒绝,但是,我们应该主动去与胜过我们的人交为朋友。与胜过我们的人交为朋友,这样的朋友可以勉励我们上进、提高我们的修养,人人都应该如此,都可以如此。如果我们不主动去与胜过我们的人交朋友,而只去与不如我们的人去交朋友,那么,我们难以再提高自己,甚至可能会有骄傲、炫耀之心,所以,无益而有损。钱穆先生说:“师友皆所以辅仁进德,故择友如择师,必择其胜我者。能具此心,自知见贤思齐,择善固执,虚己向学,谦恭自守,贤者亦必乐与我友矣。”
超越了分寸,偏离了正道,所以会有过失。我们的修养不够,就必然会有过失。超越了分寸就注意纠正,偏离了正道就立刻回到正道,就不会成为错误而造成危害。“过”的正体字是“過”,如果不知悔改而继续走下去,就会造成“禍”。按理来说,我们知道自己的过失就应该知道悔改,但是,事实上,我们常常会因为担心承认过失而有损于自己的名誉,结果使我们不自觉地害怕承认过失,进而害怕悔改,却不知这样会使自己的过失越来越严重,以至于成为错误,乃至成为犯罪。所以,一时的过失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过失却害怕悔改。
原文:
⒈9曾子曰(1):“慎终追远(2),民德归厚矣(3)。”
注释:
(1)曾子:姓曾,名参(shen1),字子舆,孔子弟子,曾点的儿子。(2)慎:慎重、真心。终:寿终的人。追:(以祭祀的方式表示)怀念。远:指祖先。(3)民:民众。归厚:复归到淳厚。
译文:
曾子说:“慎重而真心地对待寿终的人,祭祀怀念祖先,民众的品德就能复归到淳厚。”
朱注: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慎终者,丧尽其礼。追远者,祭尽其诚。民德归厚,谓下民化之,其德亦归于厚。盖终者,人之所易忽也,而能谨之;远者,人之所易忘也,而能追之:厚之道也。故以此自为,则己之德厚,下民化之,则其德亦归于厚也。)
说解:
人生应该包括阴阳两部分,好比一天应该包括黑夜和白昼,好比一年有春夏秋冬。所谓阴的部分是指死亡之后到再生之前,这一部分的情况,儒学不去探究其具体情况是怎样的,所以,既不说再生为人为畜生,还是再生为鼠肝虫臂,也不说延年益寿和白日飞升,但是,对这一部分却不能轻视。所谓阳的部分是指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这一部分是儒学所最讲究的,因为出生之前的情况我们已经无法改变,死亡之后如何则要根据活着的时候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们活着的时候应该怎样是最关键的。从人类来说,我们都有祖先,我们的生命是祖先生命的延续,我们的生活习惯和思想性格也都与祖先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因此,没有祖先也就没有我们现在的一切,数典忘祖是违背礼义的。
“慎终”是真诚而慎重地对待死者,死者当初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我们也总会有死亡的时候,因此,对死者的真诚与慎重也是对人生的真诚与慎重,是仁德和礼义的体现。怎样体现对死者的真诚与慎重呢?“丧尽其礼”而已。不可因为其人已死就轻视、淡忘,仍然要以礼相待。当我们草率地对待死者的时候,便是对人生另一半的轻视与亵渎,同样可以说是对人生的轻视与亵渎。能够对死者以礼相待,葬之以礼,才能符合淳厚之德。当然,生死也是有区别的,在尊重死者的同时,还必须要尊重生者。生者对死者的哀痛,应该是真情流露,而不应是虚伪做作。生者为死者办理丧事,应该合情合礼,过于省俭或者过于奢华都是不合于礼的。他人对死者的亲属说“节哀顺变”,是对亲属的安慰,毕竟生者还要继续生存下去。换一个角度来说,只重视活着的人容易,重视对死者的态度却比较难,但是,如果我们将自己之心来推求别人之心,我们就知道重视对待死者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了。
“追远”所要表达的是对祖先的怀念之情。如何表达怀念之情?“祭尽其诚”而已。钱穆先生说:“死者去我日远,能时时追思之不忘,而后始有祭礼。生人相处,易杂功利计较心,而人与人之间所应有之深情厚意,常掩抑不易见。惟对死者,始是仅有情意,更无报酬,乃益见其情意之深厚。故丧祭之礼能尽其诚,可以激发人心,使人道民德日趋于敦厚。”祭祀不应为了从祖先或他人那里得到名声与利益,不应为了做给他人观看,而是为了表达对死者与祖先的感念之情、敬重之意,是孝道的一个重要方面。远近亲疏当然也是有区别的,因此,对于生者的供养是时刻不能缺少的,对于死者的祭祀是有始有终的;对于亲近者的祭祀是较多而且较隆重的,对于疏远者的祭祀则要相对减少而且降低等级。人能“事死如事生”,是以淳厚之心对待死者、祖先,所体现出来的是仁德之心,而无功利之念,以此教化百姓,百姓的品德也必然能醇厚敦实。
原文:
1.10子禽问于子贡曰(1):“夫子至于是邦也(2),必闻其政,求之与(3)?抑与之与(4)?”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5)。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6)?”
注释:
(1)子禽:姓陈,名亢,字子禽,孔子弟子;一说是子贡的弟子。子贡: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孔子弟子。(2)夫子:指孔子,按礼的规定,担任过大夫的可以被称为夫子。是:这。邦:国。(3)与(yu2):通“欤”,以下两个语尾的字同。(4)抑(yi4):还是。与:此指主动告诉。(5)温:温和。良:平易和善。俭:有节制。让:谦逊。以:因而。(6)其诸:语气词。
译文:
孔子(一说是子贡)的弟子子禽向孔子的弟子子贡问道:“孔夫子到了这个国家,一定要听听这里的政令情况,是请求别人告诉呢,还是别人主动告诉他呢?”子贡说:“夫子温和淳厚、和善平易、恭敬意诚、有礼与节、谦逊礼让,因此得以了解这些情况。夫子向他们请求,大概跟别人的请求不同吧?”
朱注: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
(之与之与,平声,下同。子禽,姓陈,名亢。子贡,姓端木,名赐。皆孔子弟子。或曰:“亢, 子贡弟子。”未知孰是。抑,反语辞。)
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温,和厚也。良,易直也。恭,庄敬也。俭,节制也。让,谦逊也。五者,夫子之盛德光辉接于人者也。其诸,语辞也。人,他人也。言夫子未尝求之,但其德容如是,故时君敬信,自以其政就而问之耳,非若他人必求之而后得也。圣人过化存神之妙,未易窥测,然即此而观,则其德盛礼恭而不愿乎外,亦可见矣。学者所当潜心而勉学也。谢氏曰:“学者观于圣人威仪之间,亦可以进德矣。若子贡亦可谓善观圣人矣,亦可谓善言德行矣。今去圣人千五百年,以此五者想见其形容,尚能使人兴起,而况于亲炙之者乎?”张敬夫曰:“夫子至是邦必闻其政, 而未有能委国而授之以政者。盖见圣人之仪刑而乐告之者,秉彝好德之良心也,而私欲害之,是以终不能用耳。”)
说解:
温和淳厚,就不是冷酷无情。我们能好好待人,谁也不会反感,毕竟谁也不愿意被别人呵斥、强制、欺骗、诱惑。和善平易,就不是盛气凌人。我们以善良的心态、和蔼的语气、平易近人的态度待人,谁会有意对抗、顶撞,把我们当成敌人?恭敬意诚,就不是虚伪放肆。虚伪能欺骗一时,待到被人识破之后,即使我们再说真话也会遭到人们的怀疑;信口开河、大放厥词,或许能在一时之间吸引众人,但是,还有谁会把我们看作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有礼与节,就不是胡作非为、不知分寸。谨慎小心、恭敬待人,方能左右逢源。谦逊礼让,就不是傲慢争夺。我们自己不喜欢傲慢争夺的人,就不应该以傲慢争夺去待人。
有人竭力追求却不能得到,有人不必追求却能自然而然地得到,为什么?一个修养好的人,就会得到人们的尊重和拥戴,在此情况下,要得到什么,还用去追着别人去寻求、索取吗?一个缺乏修养的人,就会被人们厌恶和排斥,在此情况下,要得到什么,就会遭到一些人的拒绝,他只能靠抢夺、欺骗达到目的了。此章可以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和“其身正,不令而从;其身不正,虽令不行”来做为注解。“温良恭俭让”的境界就是修养好的境界,我们愿意有求必应、不求自得呢,还是费心费力去寻求、索取呢?
从子贡之言,我们可以知道子贡之善学。所谓“见贤思齐焉”,需要我们先知道圣贤之所以为圣贤,然后知道敬畏圣贤,进而学习圣贤。圣贤也是人,但是,如果不知道圣贤是人之表率,就会把圣贤当成凡人一样对待,从而失去敬畏之心;根本不认为圣贤应当敬畏和学习,又如何能“见贤思齐”?如果不知道圣人“温良恭俭让”,我们无法学习“温良恭俭让”;知道圣人“温良恭俭让”却只知赞美艳羡,我们将永远无法达到“温良恭俭让”。“温良恭俭让”是我们每个人自己修养的体现,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虽然可以以此教化人,但是,却不是用来强求别人的。不管别人是否“温良恭俭让”,我们自己都坚持“温良恭俭让”,这才能叫做善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