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2.12子曰:“君子不器(1)。”
注释:
(1)器:器物。
译文:
孔子说:“君子不能像一件器物一样。”
朱注:
子曰:“君子不器。”
(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
说解:
君子所重,在于仁义,而不以才艺为重。《周易·系辞传》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错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君子不是不能学才艺,但是,仅仅会才艺而不懂道义,便无法懂得“会通适变之道”,难以成就济世救民的事业,而能够懂得道义而知道变通,就能够“无不通”。君子“志于仁”、“志于道”,或许有不得志的时候,但是,却不能在有机会“治国平天下”的时候不能胜任。所以说“君子不器”。
君子不能像器物一样被外物所左右。器物不能自主,有用还是无用,全凭使用它的人决定,一旦没有人使用就是无用的废物。君子不能把自己当作一种只能被人使用的东西,被人随意取舍。君子孝悌忠信,无论贫贱还是富贵,无论是否从政做官,无论从事任何职业,都不能改变仁义之心,都不能放弃正义之行。达则兼善天下,仁善必然能推广到最大范围;穷则自善其身,凭借自身言行也必然能有所作为;即使是现实中无法推行道义,也可以通过授徒而传道,可以通过著书而遗泽于后世。所以说“君子不器”。
君子不是只用来盛东西的,盛东西的目的是要有用。假如不能将所学的东西应用于现实生活工作之中,那么,就好比是书箱书袋了,即使是满腹经纶也只是摆设,所以,必须通经致用、学以致用。程子说:“读《论语》,有读了全然无事者,有读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有读了后知好之者,有读了后直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今人不会读书。如读《论语》,未读时是此等人,读了后又只是此等人,便是不曾读。”又说:“读《论语》《孟子》而不知道,所谓‘虽多,亦奚以为’。”不仅读《论语》《孟子》一样,读“四书”、“六经”都是如此。所以说“君子不器”。
原文:
2.13子贡问君子(1)。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2)。”
注释:
(1)子贡: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孔子弟子。(2)先行其言:把行动放在说话之前。从之:跟着所做的事来说。
译文:
孔子的弟子子贡问怎样才算君子。孔子说:“在把话说出来之前先去做,然后根据所做的去说。”
朱注: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周氏曰:“先行其言者,行之于未言之前;而后从之者,言之于既行之后。”范氏曰:“子贡之患,非言之艰而行之艰,故告之以此。”)
说解:
“先行其言”,是说先自己做到,然后可以再说出来。只说不做,说了等于没说,甚至会失去信用,将来别人谁还敢相信我们的话?先说后做,虽然我们尽力去做了,但是不一定能做到,毕竟能否做到并不是我们自己能完全掌握得了的,一旦做不到,可能会成为浮夸。先做了之后再说,表现出来的是做事谨慎、身体力行,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而后从之”,是说自己做到了再说。我们有说的资格,如果人们已经知道了你所做的,也可以不用再去说,如果别人不知道,据实而说,无害于自己而有益于人。不过,自己做到之后,便是一种经验,可以作为他人的借鉴。《荀子·法行》中记载,孔子说:“君子有三思而不可思也。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死无思也;有而不施,究无与也。是故君子少思长,则学;老思死,则教;有思穷,则施也。”
原文:
2.14子曰:“君子周而不比(1),小人比而不周(2)。”
注释:
(1)周:广泛,普遍。比:今音“bi3”,古音一说为“bi4”,结党营私。(2)小人:此指没有道德修养的人。
译文:
孔子说:“君子讲究忠信而无不接纳,不能出于私心邪念而结党阿谀;小人出于私心邪念而结党阿谀,却不能讲究忠信而广泛接纳。”
朱注: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周,普遍也。比,偏党也。皆与人亲厚之意,但周公而比私耳。君子小人所为不同,如阴阳昼夜,每每相反。然究其所以分,则在公私之际,毫厘之差耳。故圣人于周比、和同、骄泰之属,常对举而互言之,欲学者察乎两间,而审其取舍之几也。)
说解:
这里将君子与小人并列说出,不是要抬高君子、贬低小人,而是勉励君子,也希望小人通过学习修养而成为君子。君子应该按照“周而不比”去做,能做到“周而不比”,才能符合君子的标准。一旦“比而不周”,便是难以承担大任的小人。在经传之中,“小人”有两种含义,一是微贱之人,二是无德之人。需要区别的是,在现实之中,微贱之人未必无德,无德之人未必微贱;在经典之中,无德之人不应微贱,微贱之人只是德不足或无德,不一定是邪恶之人。为什么小人难以承担大任?因为小人德不足或无德。因此,要担当起大任,就必须注重自己的学习和修养。《韩诗外传》中记载,孔子说:“君子有三忧:弗知,可无忧与?知而不学,可无忧与?学而不行,可无忧与?”
什么叫“周”?所谓“周”是指普遍。怎么叫普遍?内心无私不偏,由本心本性感通他人,亦即一视同仁。能一视同仁,也就不存嫉妒与排斥之意,所以能周全普遍。需要注意的是“推爱”与“兼爱”、“博爱”的区别。推己及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才是推爱。我们可以从“圆周”来理解。圆周可以无限大,也可以无限小,无论大小,都必然、必须有个圆心,这个圆心是什么?是自己的本心、本性,而不是自己的私利。一旦这个圆心是个人私利,也就不可能“周”,而只能是“比”了。
什么叫“比”?《说文》:“比,密也。二人为从,反从为比。”所谓“从”,是一个人跟随着另一个人,所谓“反从”是谁也不跟随着谁,又不是相互背离,而是因为相同的利益而临时在一起,表现得很亲密,实际上却各怀心腹事,所以,“密”是表面的,是因为偏私而亲密。所以说,“周”与“比”“如阴阳昼夜,每每相反。然究其所以分,则在公私之际,毫厘之差耳”。
上一章说言行的原则,既有言有行,就必然有观点的异同、利益的公私。在这一方面,君子与小人的不同在于,君子不因为观点行为相同或私人利益相同而苟且亲密,也不因为观点行为不同或私人利益相背而排斥异己,否则便违背君子之道。王引之《经义述闻》说:“周、比皆训为亲,为密、为合,以义合者,周也,以利合者,比也。”经典都是倡导正道,因此,包括《论语》在内的儒学经典或者直接论述圣贤君子之道,或者在君子与小人对举的时候总是把君子放在第一位。学君子之道者,致力于“周而不比”。程子说:“周而不比,比故不周。”(转引自《四书或问》)据此而推之,“周而不比,周则不比。”因此,君子致力于“周”,自然可以“不比”。
一个以追求君子之道的社会,必然是接近理想的社会;一个鄙弃君子之道的社会,必然是污浊腐败的社会。能不能最终完全符合君子的要求在其次,是否愿意向君子的要求靠拢却非常重要。有君子之道,则国泰民安;生活在君子之道为主的国度,得到的是身心的畅快;君子国度是由我们每个人组成的,我们每个人都不应是旁观者。
原文:
2.15子曰:“学而不思则罔(1),思而不学则殆(2)。”
(1)注释:
则:就。罔(wang3):通“惘”,迷惘。(2)殆(dai4):危险。
译文:
孔子说:“只是学习,却没有自己的思考,就会迷惘而无所适从;只是思考,却不去学习,就会有危险了。”
朱注: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不求诸心,故昏而无得。不习其事,故危而不安。程子曰:“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五者,废其一,非学也。”)
说解:
为什么说“学而不思则罔”?随着我们所学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们就越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对同一个问题的看法竟然如此纷繁复杂,令人觉得无所适从。听听哪种说法都有道理,可是,又不能同时都承认,怎么办?这就需要思考。“思”是把自己的心作为田地,种上庄稼以后要去除掉杂草,庄稼才能成长收成,否则,庄稼将会受到杂草影响成长不起来,甚至颗粒无收。“思”是把已经学到的东西消化吸收,变成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思”是把所学到的东西理出一条线索,贯穿起来。
为什么说“思而不学则殆”?只顾自己思考,而不向圣贤君子和众人学习,那么,相当于放弃所有经验教训,自己不知深浅地摸索,这是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假如是担当社会责任的人,便是对社会不负责任,同时,也容易使自己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固步自封,因此,学习圣贤君子之道需要避免“思而不学”。《韩诗外传》中记载:孔子说:“不学而好思,虽知不广矣;学而慢其身,虽学不尊矣;不以诚立,虽立不久矣;诚未著而好言,虽言不信矣。美材也,而不闻君子之道,隐小物而害大物者,灾必及身矣。”
原文:
2.16子曰:“攻乎异端(1),斯害也已(2)。”
注释:
(1)攻:致力于。异端:偏颇不全之说。(2)斯:这。已:同“矣”,语气词。
译文:
孔子说:“致力于追求偏颇不全之说,这是有害的。”
朱注: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范氏曰:“攻,专治也,故治木石金玉之工曰攻。异端,非圣人之道,而别为一端,如杨墨是也。其率天下至于无父无君,专治而欲精之,为害甚矣!”程子曰:“佛氏之言,比之杨墨,尤为近理,所以其害为尤甚。学者当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不尔,则駸駸然入于其中矣。”
说解:
“攻”是什么意思?是把心思只用于某一方面。这个字从“攴”,“工”声。“攴”是右手拿着一个棍子,在这里可以理解为工具,用这个工具去使某个东西更加精巧。“攻”的本义,是用工具来雕琢打造木器、金石、玉器而使之精巧美好。工具当然可以使用,但是,最需要注意的有两方面,一个是自己心中先存一个成见,不顾实际情况,而成为纸上谈兵、闭门造车;一个是把自己的意愿作为标准去要求、改造一切,或者大材小用,或者小材大用,或者有材错用,或者有材不用。赵括纸上谈兵,导致误国害己;孟子学王道,而齐宣王却要孟子讲霸道。
“异端”是什么意思?是抓住一端,而不及其余。战国诸子为什么只是“诸子之学”而不完全符合“圣人之道”?因为不得“圣人之道”的全部,因为未能“一以贯之”,因为未能分辨本末、终始。“圣人之道”载于“六经”,不得“六经”之全而且“一以贯之”,所以不得“圣人之道”的全部。“圣人之道”有“内圣之道”与“外王之道”,若只重“内圣”而忽视“外王”,或者只重“外王”而忽视“内圣”,都不能说完全。“圣人之道”若要强分为几部分,可以说包括“道德礼乐政刑”,专讲其中某几个部分而不能将六者贯通为一,便不能说是“一以贯之”。“圣人之道”有本末、终始之别,未知“正己”而求“正人”是本末倒置,未知“上达”而只知“下学”是终始不辨。“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圣人之道”以道御器而不鄙器、不弃器,致力于器而不知有道,或致力于学道而不知用之于器,亦属异端。
为何杨墨之说、佛氏之论被称为“异端”?主要原因在于,杨朱只讲“为我”而忽视“为人”,墨翟重视“兼相爱、交相利”而不重视“推己及人”。《孟子·滕文公下》中说:“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因为“为我”则无人肯做君主去担当天下责任,“兼爱”则父子无别、亲疏不辨。“无君”、“无父”,则成为像禽兽一样的世界,而不再是有礼义的人类社会。两者各执一端而不及另一端,此即是“攻乎异端”;又因“各执一端”而自以为是,从而导致相互攻讦。至于佛氏之说,且不说其义理如何,单从内外、本末来说,中国人就不应该主次颠倒。
有人把“攻”解释为“攻击”,对异端采取攻击的态度和做法,不应是君子之道所提倡的。为什么会产生“攻击异端”的做法呢?只是因为双方都各执一端,而不知忠恕,才会互相攻击。君子不求全责备,见贤则思齐,见不贤则内自省,举贤而敬之信之,仁民而爱物,相时而动,始终皆正,不求攻击。若以攻击他说为务,则自己也陷入到“异端”之中了。他人说孟子“好辩”,其实,孟子不是要“辩”,而是要弘扬正道。正道能立,邪说能退;若正道不立,只务求攻击邪说,正道也未必能立得起来,非“尽善尽美”的方法。钱穆先生说:“孔子教人为学,不当专向一偏,戒人勿专在对反之两端坚执其一。所谓异途而同归,学问当求通其全体,否则道术将为天下裂,而歧途亡羊,为害无穷矣。……故《中庸》曰:‘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
原文:
2.17子曰:“由(1)!诲女知之乎(2)?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注释:
(1)由:姓仲,名由,字子路,孔子的弟子。(2)诲(hui3):教导。女(ru3):同“汝”,你。
译文:
孔子说:“仲由啊!我教给你什么叫‘知之’的道理吧。一种情况是真正明白了,叫做‘知之’;另一种情况是还不真正明白,叫做‘不知’,(弄清楚这两方面),这就是‘知’的道理。”
朱注: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女,音汝。由,孔子弟子,姓仲,字子路。子路好勇,盖有强其所不知以为知者,故夫子告之曰:我教女以知之之道乎!但所知者则以为知,所不知者则以为不知。如此则虽或不能尽知,而无自欺之蔽,亦不害其为知矣。况由此而求之,又有可知之理乎?)
说解:
孔子说“诲女知之乎”,当然是在教诲子路,但是,我们能够得知孔子的教诲,又何尝不是也在得到圣人的教诲呢?什么叫做“诲”?《说文》解释为“晓教也。”“晓”的意思是拂晓,是从蒙昧到光明。《说文又说:“教,上所施下所效也。”也就是说,“教”是先有上级、长辈以孝悌忠信之道而行,然后使下级、晚辈能够效法。所谓“诲”是“晓教”,意思是使“先觉觉后觉”,以正道而行,并解除他人的蒙昧。如果我们认识到自己还不如圣人,圣人对子路的教诲,也可以视为对我们的教诲。
什么叫做“知”?我们好像都知道“知之为知之”,好像也知道“不知为不知”,却往往不知道的是,既要知道自己所已知,更要知道自己所未知,这才是真知。知道自己所已知,知而能行是真的已知,若是不懂装懂便非已知,若是学得些知识却内外不一、言行不一也非已知。知道自己所未知,包括知道自己确实未知的,自己虽学了的方法却未习以成性的,还包括有些无法知而不知的,以及虽不知而不必知的。能知而未知,就应该学而知之;无法知而不知的,就应该暂付之阙如;虽不知而不必知、不该知的,就应该存而不问。知道如何对待已知和未知,才能是“真知”。
知道自己所已知,才能依所知而行,不至于贻害于己于人;人最怕的是不懂装懂。如果不懂,一般还不敢随便去做事,出问题的可能性会小些;如果没有完全弄懂,却又自认为懂了,那么,放开手去做的时候,往往差之毫厘而谬之千里,到那时就后悔莫及了。当前不该知道而以后才应该知道的,一定要现在就非知道不可,必然做不好现在应该的事。比如,成鬼成神是未来的事,现在要做的是把“人”的事尽心尽力做到最好,而不是把心思用于探究鬼神之事,还是“敬鬼神而远之”为好。
原文:
2.18子张学干禄(1)。子曰:“多闻阙疑(2),慎言其余(3),则寡尤(4)。多见阙殆(4),慎行其余,则寡悔(5)。言寡尤,行寡悔(6),禄在其中矣。”
注释:
(1)子张:姓颛(音专)孙,名师,字子张,孔子的弟子。学:想要学习。干(gan1):求。禄:俸禄。(2)闻:听。阙(que1)疑:对尚未确信的不表达意见。阙,同“缺”,指不表达意见。(3)其余:其它的,指除了尚未确信的想法以外之言。(4)则:就。寡:少。尤:受指责。(4)见:看。殆(dai4):未能使自己心安的事。(5)悔:悔恨。(6)行:今音“xing2”,古音“xing4”,做事。
译文:
子张要学习怎样得到俸禄。孔子说:“多听别人的说法,对有自己还尚未确信的想法不要表达出来,其它的想法也要谨慎地说,那么,就会就少受些指责。多看别人的做法,对自己还没有心安的事情不要去做,谨慎地去做其它的事,那么,内心就会少些悔恨。所说的话少受指责,所做的事少有悔恨,是否能得到俸禄就在其中了。”
朱注:
子张学干禄。
(子张,孔子弟子,姓颛孙,名师。干,求也。禄,仕者之奉也。)
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行寡之行,去声。吕氏曰:“疑者所未信,殆者所未安。”程子曰:“尤,罪自外至者也。悔,理自内出者也。”愚谓多闻见者学之博,阙疑殆者择之精,慎言行者守之约。凡言在其中者,皆不求而自至之辞。言此以救子张之失而进之也。程子曰:“修天爵则人爵至,君子言行能谨,得禄之道也。子张学干禄,故告之以此,使定其心而不为利禄动,若颜闵则无此问矣。或疑如此亦有不得禄者,孔子盖曰耕也馁在其中,惟理可为者为之而已矣。”)
说解:
所谓“子张学干禄”,是指子张向孔子询问如何得到俸禄。这里所说的求俸禄与从政不同,不能作为从政的原则和方法。一个人要生存,而且还要养家糊口、孝敬父母,所以,谋职业而求俸禄是正常的事情。然而,这也有原则和方法,孔子告诉子张的话,也就是原则与方法的体现,是君子做事的正道。孔子没有说如何求得俸禄,也没有说如何保住官禄,而只是说应该遵循什么原则和方法去做事。
孔子的教诲包括言与行两方面,所谓“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是说“言”的方面,所谓“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是“行”的方面。在这两方面所讲的都是谨慎。如何谨慎?首先,要多听他人怎么说,多看他人是怎么做的,避免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偏听偏信、擅自作为;其次,自己尚未确信可行的想法不要表达出来,自己还没有心安的事情不要去做,避免拿着国家百姓的安危做试验;其三,即使是自己能确信的想法,即使是自己能心安的做法,也要慎重地说,慎重地做。当然,假如“谨慎”到了畏首畏尾的地步,到了为利禄而只求自保却无所作为的地步,那就不再是“谨慎”了。
“言寡尤,行寡悔”,其中的“尤”是指别人指责,“悔”是指自己内心的悔恨。说话与做事不同,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没有成为行动,不至于造成实在的危害,所以,这里只说是否被人指责;一旦事情做出来,就会造成实在的危害,所危害的不仅是其本人,那将后悔莫及,所以,还是要尽量避免悔恨之事发生。但是,孔子在此只说如果在言行方面“寡尤寡悔”的原则和方法,而不说求俸禄、保官职的事情,因为君子做事也好,做官也好,都是在“为政”,而不是把利禄放在心上,尤其应该注意的是,求利禄未必能有求必得,言行端正则是必须坚持的原则。
原文:
2.19哀公问曰(1):“何为则民服(2)?”孔子对曰(3):“举直错诸枉(4),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注释:
(1)哀公:姓姬,名蒋,谥“哀”,鲁国国君。(2)何:怎么。为(wei2):做。服:服从。(3)对:回答,《论语》中记孔子回答君王的话都用“对”以表示尊敬。(4)举:提拔,重用。直:正直的人。错:通“措”,安置。诸:“之于”合音,(放置)在某种人之上。枉(wang3):不正直的人。
译文:
鲁哀公问道:“怎么做才能使民众服从呢?”孔子回答说:“提拔正直的人,把他们安置在不正直的人之上,民众就能服从;提拔奸邪谄媚的人,把他们安置在正直的人之上,民众就不会服从。”
朱注: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哀公,鲁君,名蒋。凡君问,皆称孔子对曰者,尊君也。错,舍置也。诸,众也。程子曰:“举错得义,则人心服。”谢氏曰:“好直而恶枉,天下之至情也。顺之则服,逆之则去,必然之理也。然或无道以照之,则以直为枉,以枉为直者多矣,是以君子大居敬而贵穷理也。”)
说解:
鲁哀公所询问的问题是站在自己的地位去要求庶民服从,孔子的回答是站在道义、百姓、国家的角度。这是百余年来的国人常常误解的事情。圣人是在悟道、传道、守道,说悟道、传道、守道容易使人觉得有些空泛,但是,明白了《孔丛子》中的一段话就可以知道了。悬子问孔子之孙子思说:“我听说声气相同者相互喜爱,您的先君见到子产的时候就以对待兄长之礼对待他,但是,世人说子产仁爱,称赞夫子为圣人,这难道说圣人却去侍奉仁爱的子产吗?我无法评论他们谁先谁后,所以前来向您请教。”子思说:“您所问的确实如此,当初季孙氏问子游的时候也像您所说的一样,子游回答说:‘拿子产的仁爱来说,打个比方,夫子大概好比用水浇地和雨水滋润万物。’季康子说:‘子产死的时候,郑国的丈夫舍弃玦珮,妇女舍弃珠瑱,大街小巷哭泣达三月之久,不再吹竽鼓瑟。夫子死的时候,我没有听说鲁国人像这个样子。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子游说:‘用水浇地,水所到的地方,草木庄稼就能得以生存,水所达不到的地方,草木庄稼就会死去,所以,庶民都知道浇水者的恩情。雨水滋润万物,能使非常广大的范围内的草木庄稼得以生存,百姓可以得到普遍的恩赐,却不记得恩赐来自何处。最高的恩德不求人们以恩德相许,因此人们认为似乎不知其恩德。’季孙氏说:‘好!’”悬子听了之后说:“原来如此。”
在君王世袭的时代,君王自己是否能有德有才,是难以保证的,今天君王世袭制早已被废除,将来恐怕也不会再恢复。但是,用什么样的人来做官却是任何时代永远不应改变的事情。任用正直的人来做官,难在何处?难在正直的人总是坚持原则,不会对上级阿谀奉承,而秉持不卑不亢的心态来做事,为国家和民众负责,而不是仅仅为上级负责,更不是违背道义地对上级负责,所以,常常不讨上级的欢心,上级因此常常因为个人的好恶而不喜欢正直的属下。所以,在上级的人要尽量避免个人的好恶之心。一个正气压倒邪气的社会,执政者可以因此长治久安,民众也可以因此安居乐业,所以,任用正直的人不仅仅是如何选择人材为执政者服务,也是关于民众利益的问题。任何社会都会有正气和邪气,关键问题是不能让邪气占上风,所以,任用正直的人来制伏邪恶的人,就是使正气压倒邪气的具体措施。
原文:
2.20季康子问(1):“使民敬、忠以劝(2),如之何(3)?”子曰:“临之以庄(3),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4),则劝。”
注释:
(1)季康子:姓季孙,名肥,谥“康”,鲁国当时权势最高的大夫。(2)使:让。敬:在季康子来说是“敬畏”,在孔子来说是“敬重”。忠:在季康子来说是“忠诚”,在孔子来说是“尽心”。以:而且,和。劝:在季康子来说是“加倍努力”,在孔子来说是“尽力”。(3)如之何:怎幺能做到。临:从高处向下看。之:指民众。以:用。庄:庄重。(4)举:提拔任用。教(jiao1):教导。
译文:
鲁国的大夫季康子问:“要想使民众敬畏、忠诚而且努力做事,怎幺才能做到?”孔子说:“你在上位,用庄重的态度看待他们,就能得到民众的敬重;能够做到孝敬和慈爱,民众就能发自内心地去拥护;提拔任用善良的人,教导那些没有尽善的人,就能使他们自愿地努力做事。”
朱注: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季康子,鲁大夫季孙氏,名肥。庄,谓容貌端严也。临民以庄,则民敬于己。孝于亲,慈于众,则民忠于己。善者举之而不能者教之,则民有所劝而乐于为善。张敬夫曰:“此皆在我所当为,非为欲使民敬忠以劝而为之也。然能如是,则其应盖有不期然而然者矣。”)
说解:
作为上级、执政者,总是想着让他的下属、民众敬畏他、忠诚于他,努力地为他做事,所培养出来的人,不是奴才就是阿谀奉承的小人。他们可曾想到过自己应当怎么做?为什么总是要求别人怎么做呢?季康子询问的是怎么让百姓能敬他、能忠于他、能好好地干活做事,这就是只从自己的角度来看问题的。
只有自己先庄重地对待下属、民众,才会得到民众的敬重;只有他自己先孝敬自己的父母祖先、爱护百姓,才能得到拥戴;使善良正直的人发挥他们的德与才,去引导那些还没有修养好的人,才能使人心悦诚服。关键在于先从自己做起。孔子所告戒季康子的话,就是要告戒他自己先要庄重,自己先要孝慈,自己先要举荐善人而教导未善的人。
今人较多误解孔子的是,把孔子所传的大道判定为给掌权者巩固起权力和地位服务的,却不知孔子是以大道培养君子圣贤,教导掌权者成为执政者,以此平天下、安百姓。所以,圣贤君子不是直接为君主做事,也不一定是必然直接为百姓做事,但最终受益者是百姓、国家、民族、人类、天地万物。圣贤君子能理解圣贤君子,但被他人误解也非常可能,然而,误解圣贤君子固然无碍于圣贤君子之志,但绝对是百姓、国家、民族、人类、天地万物之不幸。
原文:
2.21或谓孔子曰(1):“子奚不为政(2)?”子曰:“书云(3):‘孝乎惟孝(4)、友于兄弟(5),施于有政(6)。’是亦为政(7),奚其为为政(8)?”
注释:
(1)或:有的人。谓:对某某说。(2)子:您,对男子的敬称。奚(xi1):怎么。为(wei2)政:从政。(3)书:此专指《书经》,此处引文见《书·周书·君陈》)。(4)孝乎惟孝:只要对父母尽到该尽的孝。(5)友于兄弟:对兄弟友爱。(6)施于:施行到。有政:政令。(7)是:这。(8)奚(xi1)其为(wei4)为(wei2)政:怎样才能算做是为政。
译文:
有人对孔子说:“先生怎么不从政呢?”孔子说:“《尚书》中说:‘只要对父母尽到该尽的孝,对兄弟友爱,可以施行到政令上。’这也是在从政,(否则),怎样才叫做从政呢?”
朱注: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
(定公初年,孔子不仕,故或人疑其不为政也。)
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书·周书·君陈篇》:《书》云孝乎者,言书之言孝如此也。善兄弟曰友。书言君陈能孝于亲,友于兄弟,又能推广此心,以为一家之政。孔子引之,言如此,则是亦为政矣,何必居位乃为为政乎?盖孔子之不仕,有难以语或人者,故托此以告之,要之至理亦不外是。)
说解:
有人看到孔子不在朝廷做官,就来问孔子为何不从政,因为在一般人看来,所谓从政就是做官,不做官就不能叫做从政。可是,做官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为了功名利禄,一种是为了使国家天下有道义。为了功名利禄而做官的,如果没有道德修养,即使做了官也不能算是从政;如果有了道德修养,无论在什么地位上,都能以自身之正而使天下正。
“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周成王所说的话,《书经》中的原文是:“惟尔令德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意思是说,你只要有美好的品德,能尽孝于父母,能友爱于兄弟,便能施行政令。《尚书正义》解释说:“父母,尊之极;兄弟,亲之甚。缘其施孝于极尊,乃能施友于甚亲。言善事父母者,必友于兄弟,惟推此亲亲之心以至于疏远,每事以仁恕行之,故能施有政令也。”是否能成为朝廷官员,不是必然的;是否应该到朝廷做官,需要看是否有修养、时机、运气、天命。如果没有修养,做官也不能自正正人;能修养自己,孝敬父母,友爱兄弟,何时何地都是在自正正人。
“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要注意其中的“亦”字。为什么加一个“亦”字?道德修养是个人之事,有道德修养者是否为世人所识、是否能得朝廷任用,不是个人之事;姜太公、诸葛亮得遇文王访贤、刘备三顾而能成大业,即使不遇也不怨天尤人;“天地闭”则“贤人隐”,并非贤人有意于隐,而是天地之气闭塞不通,圣贤君子即使是“隐”,也同样可以自正正人;圣贤君子不拘于仕不仕,只在其所在之位上谋其政。
原文:
2.22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1)。大车无輗(2),小车无軏(3),其何以行之哉(4)?”
注释:
(1)其:他。可:怎么可以行得通。(2)大车:牛车。輗(ni2):牛车上辕木前面拴牛的横木上关键的活销。(3)小车:马车。軏(yue4):马车上辕木前面拴牛的横木上关键的活销。(4)其:指牛马和车。何以:即“以何”,靠什么。
译文:
孔子说:“一个人却没有诚信,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能行得通。牛车、马车,没有与牛马联系在一起的那个零件,它们靠什么协调行动呢?”
朱注: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輗,五兮反。軏,音月。大车,谓平地任载之车。輗,辕端横木,缚轭以驾牛者。小车,谓田车、兵车、乘车。軏,辕端上曲,钩衡以驾马者。车无此二者,则不可以行,人而无信,亦犹是也。)
说解: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信”由“人”与“言”二字构成,说话出于诚心而且信守承诺,才是“人”之“言”。在五行之中,东方木为仁,南方火为礼,西方金为义,北方水为智,中央土为信。信在中央,统摄四方,若无土则木火金水无处存身,同样道理,若无信则仁礼义智皆成虚妄。没有诚信作为前提,仁义会成为假仁假义,而被人用来沽名钓誉;礼会成为繁文缛节;智会成为阴谋诡计。一个没有诚信的人,可能会在一时一地得逞,但是,不可能走远。当你编造了一个谎言的时候,就要不断地编造很多的谎言来掩蔽那一个谎言,要时刻提心吊胆地防备着谎言被揭穿或者自己泄露出来,一旦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就会铤而走险,甚至无恶不作,最终自取灭亡。
“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牛马要拉着车前进,在牛马与车之间需要有个联系的东西。没有这个联系的东西,牛马无法拉车,车子无法运动。有了这个联系的东西,牛马与车子才能协调前进,互相制约。牛马与车子之间需要有这个联系的东西,人与物之间、人与人之间、个人与社会之间也需要,这个起联系作用的东西就是“诚信”。人与人之间没有了诚信,是一个互相欺骗、互相猜忌的社会,是人人的利益都无法保障的社会,是人人紧张痛苦的社会,即使有严密的法律,也无法解决虚伪的问题,无法防患于未然,无法使受害者不受伤害。一个符合正道而得到百姓信任的政府,有令必行,甚至不令而行。
原文:
2.23子张问(1):“十世可知也(2)?”子曰:“殷因于夏礼(3),所损益(4),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5),虽百世(6),可知也。”
注释:
(1)子张:姓颛孙,名师,字子张,孔子弟子。(2)世:此指朝代。(3)因:沿袭,沿用。(4)损益:减少和增加。(5)其:那。或:或许,可能。继:接替。(6)虽:即使。
译文:
孔子的弟子子张问:“十个朝代以后的事能预先知道吗?”孔子说:“殷商沿用夏朝的礼义,但有所增删改变,这是可以知道的;周朝沿用殷商的礼义,也有所增删改变,这也是可以知道的。或许那接替周朝的朝代,甚至即使是一百个朝代以后,也能预先知道的。”
朱注: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
(陆氏曰:“也,一作乎。”王者易姓受命为一世。子张问自此以后,十世之事,可前知乎?)
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马氏曰:“所因,谓三纲五常。所损益,谓文质三统。”愚按:三纲,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谓仁、义、礼、智、信。文质,谓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三统,谓夏正建寅为人统,商正建丑为地统,周正建子为天统。三纲五常,礼之大体,三代相继,皆因之而不能变。其所损益,不过文章制度小过不及之间,而其已然之迹,今皆可见。则自今以往,或有继周而王者,虽百世之远,所因所革,亦不过此,岂但十世而已乎!圣人所以知来者盖如此,非若后世谶纬术数之学也。胡氏曰:“子张之问,盖欲知来,而圣人言其既往者以明之也。夫自修身以至于为天下,不可一日而无礼。天叙天秩,人所共由,礼之本也。商不能改乎夏,周不能改乎商,所谓天地之常经也。若乃制度文为,或太过则当损,或不足则当益,益之损之。与时宜之,而所因者不坏,是古今之通义也。因往推来,虽百世之远,不过如此而已矣。”)
说解:
子张所问的是朝代的更替变迁问题。四季有往复循环,朝代也必有兴盛衰改。万物生生不息就在四季往复循环之中;朝代有长短而代代更替,人类生生不息就在朝代更替之中。按照王道仁政治国平天下的朝代可以长久,违背王道仁政的朝代会很快自取灭亡。有王道仁政则朝代更替少而慢,违背王道仁政则朝代更替多而快。更替多而快的时代必然是百姓苦难的时代。《盐铁论·散不足》说:“孔子读史记,喟然而叹,伤正德之废,君臣之危也。”圣人为此而垂纲常,欲“为万世开太平”,但是,太平之路已有圣人开辟出来,却需要后世的人决定走不走、如何走。
孔子的回答,不是预言朝代变迁,而是说可“因仍”和可“损益”的。其中“因仍”是最应重视的,“损益”是必然存在的。“因仍”是继承,因为有继承才能使“统”不改不断;“损益”是变通,因为有变通才显出朝代的千姿百态。必须继承的是“天道”、“纲常”——三纲五常,董子仲舒说:“天不变,道亦不变。”君不能为臣之纲,则国家天下散乱无统而政令不通;父不能为子之纲,则上下无序而家族难以为继;夫不能为妇之纲,则家庭无无人单重责而难以和谐。因此,三纲不可废。所谓“五常”,即仁义礼智信,虽然朝代不同、国别不同而或许会有不同的名义,但是,缺少其中任何一个都会出问题。所谓“政治”,包括“政道”与“治道”两方面。“六经”所载,是“政道”与“治道”的综合,而今西方只有“治道”而无“政道”。“政道”是不可变的,“治道”是可以变通的。
变通是为了能通,而能通是为了能久。《周易》中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变通是通过损益来体现的,所损益的是什么?“不过文章制度小过不及之间”。夏商周三代,礼仪形式、制度模式必然会有所损益,比如,三代的礼仪形式有变通,但是,礼之义不变。再如,《春秋公羊传》中的“大一统说”、“通三统说”和“张三世说”。所谓大一统,是由大道统天地人,以王道统君臣民。所谓统三统,体现的是朝代之间的承续,比如,夏朝以寅月为一年之始——建寅——是人统,商朝以丑月为一年之始——建丑——是地统,周朝以子月为一年之始——建子——是天统。其所不变的是“天道”,其所变通的是具体形式。所谓张三世,就是《春秋》要托鲁十二公的历史来表达王道仁政如何贯穿于人类社会之中,因而将这十二公的时代分为“三世”,即据乱世、升平世和太平世。不同的情况下有不同的治理方式,但是,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使王道仁政通行于天下,使万世太平。
原文:
2.24子曰:“非其鬼而祭之(1),谄也(2)。见义不为,无勇也。”
注释:
(1)非其鬼:不应当祭祀的死者。(2)谄(chan3):为得到私利而阿谀奉承。
译文:
孔子说:“对那些不该祭祀的死者却去祭祀他,这是谄媚的表现。看到应该做的事却不去做,这是没有勇气的表现。”
朱注: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非其鬼,谓非其所当祭之鬼。谄,求媚也。见义不为,无勇也。知而不为,是无勇也。)
说解:
人死为鬼,鬼是“归”的意思,也就是说,人死好比是回家。在此可以泛指死去的人,也可以延伸为泛指所有鬼神。祭祀的目的是为了表示对鬼神的敬畏,是为了表现自己不忘祖先,是为了崇德播恩。因为,华夏文化所说的祭祀,不是为了求福,也不是为了惧祸。我们可以祭祀圣贤、忠义、守节之人的在天之灵,我们能去祭祀那些邪恶的神灵鬼怪吗?我们应该祭祀自己的祖先,能去祭祀别人家的坟墓上去上坟吗?我们家里能摆上别人家的祖先的牌位来供奉着吗?我们在自己的国家里能祭祀别的国家的前代领袖吗?本来不应该祭祀却去祭祀,那么,必然是想要借此来获得自己的私利,求福和惧祸都只是谋求私利的表现。圣人以神道设教,不是要以鬼神诱惑人或者威胁人,而是要使人敬天尊道、报祖先恩德。若是不知何为义,还可以说“不知者不罪”;既已遇到行义之时,却仍然无所作为,那是无勇。为什么会无勇?归根结底还是在于私利的患得患失。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是治国的第一要务,作为中国人,不祭祀天地、祖先、圣贤,固然不可;为了私利而祭祀不应该祭祀的鬼神,更不可。为政之人,不知道应该如何做事、做什么事,固然不可;知道如何做、做什么,却为了私利而不去做,更不可。因此,钱穆先生说:“本章连举两事,若不伦类,然皆直指人心。盖社会种种不道于非义,皆由人心病痛中来,如谄与无勇皆是。孔门重仁,乃心教最要纲领。”(《论语新解》第50页)
(作者:赵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