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群友:晚上好!欢迎大家继续参与,一起学习《大学》。从今天起,同时做这个讲座的增加为如下六个群:儒教修习、之平会客室、济南大学读经班、中国文化、华夏文明、清风明月。
因为我要同时在六个群里贴讲座稿,所以,原来大约每半小时进行一次的问答,改为四十分钟休息一次,大家可以议论、交流,十分钟后继续讲座。讲座完毕,再请大家提出疑问,我做参考性回答。
上两次我们讲了“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接下来我们要讲的是以下一段,请先阅读三遍:“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这个顺序,是逆序,是从“终”说到“始”,是从“末”追到“本”。这是在告诉我们,要达到“终点”,必须从“始点”做起,不可好高骛远、跨越前进。
今天晚上我们详细来说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1.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
简说:自古以来,想要使明德显现于天下,使天下有道,其先决条件是,至少要明德显现于本国,使本国的百姓安宁、向善。
作为一个普通人,要想使天下之人安宁、向善,也要从自己做起,使自己周围的家人、亲戚、朋友、邻居能安宁、向善。
【1】经典之古皆为正,世俗所指时久远。并非古人皆能正,不合正道圣不传。
《说文解字》说:“古,故也。从十、口。识(志)前言者也。”段玉裁先生解释说:“按,故者,凡事之所以然。而所以然皆备于古,故曰古,故也。《逸周书》:‘天为古,地为久。’郑注《尚书》‘稽古’为‘同天’。”
《说文》说到的意思是,“古”就是经过代代相传,从而记录下来前人之言的人或者书籍。这也就是说,只要是很多年以前的人和事,都可以叫做“古”,没有是非善恶的评判。这是世俗的说法,与经典的实际情况不一致。
段玉裁先生的说法,贴近于经典。所谓“凡事之所以然”,意味着“符合正道的人和事”;所谓“所以然皆备于古”,意味着前人有足以使后人师法之处,所要师法的就是“符合正道的人和事”。
再根据把“稽古”解释为“同天”来看,更可以说明“古”字是指“符合正道的人和事”这个意思。这也就意味着,经典之中所说的“古”,不能按照世俗的说法去解释。
比如在《论语》之中,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不可能是指所有的“古之学者”都能做到为了修养完善自己,必然是专门指能够修养完善自己的“学者”。
又如:“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所谓“古之道”,指的是“自古相传的正道”,或者说是“所以然之道”,而不可能是以前就一直如此。
再如,“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绝对不可能自古以来的所有人,都能够把说出来的话做不到当做一种耻辱之事。
“四书”、“六经”这几部华夏经典,都是为了“载道”、“明道”、“传道”。孔子所传的是“大道”,是尧舜文武之道。桀纣也是“古人”,但是,经典所说的“古人之道”绝不包括“桀纣之道”。
这里所说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是指自古以来,有“明明德于天下”之志的圣王。这是尊圣敬贤德做法,这是“师法古人”的做法,这是“见贤思齐”所应该有的做法。
【2】人之心性本来善,有感于物生情意。天理人欲本一个,天理一偏出人欲。
《说文解字》:“欲,贪欲也,从欠,谷声。”这个解释,好像很容易看懂,可是,“谷”和“欠”所组成的“欲”字,为什么就成了“贪欲”之意了呢?
这里这个“谷”,不是“五谷”的“谷”,而是“山谷”的“谷”。在正体字里,“山谷”的“谷”就是这么写,而“五谷”的“谷”则是“穀”。
山谷是地面上最低洼之处,本来这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所谓“欠”,是“气不足”或“志不足”。气不足,则吸入之气多于呼出之气;志不足,则禁不住名利诱惑。
如果人心如山谷,所愿意接受的善言正语,总是认为自己所做得还不好,那就叫做“虚怀若谷”;志气不足,所要得到的是名利,而且总是贪得无厌,那就叫做“欲壑难填”。
如果心性端正,那么,所欲者就是天理;如果心性不端正,那么,所欲者就是人欲。君子之所欲,也就是天理,因为“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
人欲是怎么产生的呢?段玉裁先生说:“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欲而当于理,则为天理。欲而不当于理,则为人欲。欲求适可斯已矣,非欲之外有理也。”
人都有情,情贵于真诚。情的产生,是因为有感于外在事物而产生的内心反应。这种反应,符合本心本性的便是天理,不符合本心本性的就是人欲。
《说文解字》说:“谷,泉出通川为谷。从水半见,出于口。”也就是说,“谷”字的上半部分是开始流出的泉水,虽然是刚刚开始流出,却已经确定可以通向大江大河。
泉水是清澈甘冽的,来自地下、山中,出于泉眼,滋润天下万物。我们的“善”出自本心本性,好比泉水出自地下、山中,最重要的是,在流向“大江大河”的时候,不要让自己的“泉水”被“污染”。
【3】天之下与地之上,此为天下即人间。王道自明明天下,霸道以力谋利权。
这里所说的“天下”,与近百年来我们所理解的“天下”不同。中国文化讲究“天地人”的区分和贯通。
所谓区分,是说天地人各有自身之位、各有自身之责,人不能代替天地,天地也代替不了人;人不能侵犯天地,也不能侵犯天地间的万物。
所谓贯通,是说“人”要从自身的心性去贯通天地之心、古今中外的人心,从而使人类自身的一切都能完全符合“人道”,区别于“禽兽之道”。
“天下”也就是“人间”。“人间”究竟是成为符合人道的“人类社会”,还是像禽兽一样“弱肉强食”、“倚强凌弱”的“动物世界”,不是靠天地,而是要靠人类自己。
人类自己不知到“行人道”,却像禽兽虫鱼一样,以大欺小、以强凌弱,那么,人间便是“夷狄蛮戎”的世界,便是“霸道”的世界,不仅人人难安,而且万物以及天地也会因此而受到扰乱。
“夷”是“大人挟弓”,凭借“虎背熊腰”和“坚船利炮”而争霸;“戎”在小篆里是由“甲”和“戈”构成的,意味着凭借“铠甲戈矛”去“穷兵黩武”。这两种生活方式,好比山野之中的豺狼虎豹。
“狄”是说人像犬一样活着,“蛮”是说人像虫一样活着。这两种生活方式,好比大地之上的猪狗虫蚁。
只有效法“天地之道”而成就“人道”,“人”才能区别于“禽兽”,“人类社会”才能区别于“动物世界”。
完全符合人道的正道,是“王道”。“王道”凭借的是一个“人”认识到自身已经具备的“明德”,并通过修养而扩充完善,从而达到“明明德”。
虽然生而为人,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却像禽兽一样的“旁门左道”、“歧路异端”,是“霸道”。“霸道”的产生,有两种情况。
一是因为在遇到外在事物诱惑的时候,为了得到欲望的满足,而不顾本心本性了,或者说不顾良心、道义了;
二是因为在遇到外在事物威胁的时候,为了苟且偷生、苟延残喘,不惜以邻为壑,不惜害人自存了。
华夏经典,是华夏之“文”,所载的是“华夏之道”,用这样的“文”来“教化”于人间,这就是区别于“夷狄之道”的“华夏文化”。
【4】君子不谋权与位,可做君臣可做民。明明德是谁之事?你我以及任何人。
当“天下”没有“人道”的时候,也就相当于没有了“人间”。所以,顾婷林《日知录》中专门区分了“亡国”和“亡天下”。
《日知录》卷十三“正始”一条说:“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从纵向来说,我们生活于中华民族过去、现在、未来之中的“本朝”,或许可以称之为“共朝”;从横向来说,我们生活与当今世界的“中国大陆”或“中国台湾”。
“本朝”与“本国”是否能“长治久安”,是否能“国泰民安”,那是君臣、党员的责任。如果君臣、党员不以“王道”行政、安民,却想以霸道保位获利,那就难以“长治久安”、“国泰民安”。
当人间不像人类社会,却像动物世界的时候,无论是君臣还是庶民,无论是男还是女,都应该担当起“保天下”的责任。
您也许会像齐宣王所问的那样:“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甚至会说:“齐宣王还是一个国君,我只是一介平民,还谈什么保民、行王道呀?”
对此,圣人并不强求任何人去担当这个责任,但是,圣人勉励着任何一个人修养自身心性,然后“学而优则仕”。
“仕”固然包括“从政”,但不仅仅是指“从政”。只要以仁心去做“合仁”、“成仁”之事,也就是“仕”。学“正道”,然后能去做“合仁”、“成仁”之事。
已经“做官”的人,不一定就是在“从政”。“官”是“专管”之意。在专门管理某件事的时候,出于正心、按正道做事,自正而且能正人,才叫做“从政”。
孔子说:“《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意思是说,该尽孝就尽孝,该友爱就友爱,对人对事都按正道而行,也就是在“为政”,不一定要在“官位”上才能“为政”。
所谓“明明德于天下”,固然所说的是“人类”,但是,更重要的是说“人类”之中的“每一个人”,也就是每一个“我”,包括我们每一个人在内。
我们既然已经生而为人,具备了“明德”,为什么不能“明明德”呢?不想“明明德”,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是“自弃”;
至于“明明德”是否能达于“天下”,那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事,好比农夫在春季该播种时播种了,不敢保证到秋季必然能收获,但是,不播种就绝对没有收获。
孟子说:“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也就是说,君子之乐,在于遵循王道而行,绝不在于自身成为“王”。尧舜可以做天子,但根本不是为了得到权利、地位。
君子可以为君,可以为臣,可以为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以善心而行善道,都是以自身之善,通过感化和教化而使他人也能向善、行善。正如孟子所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孟子说:“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这些圣贤君子之人,都出身贫贱,我们呢?
孟子说:“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舜从一个父母兄弟都想谋杀的人,“明明德”而至于“天下”,我们的现有条件有比舜还差的吗?
《书经·尧典》中说,尧“光被(pi1)四表,格于上下”。帝尧是已经达到“明明德于天下”的人,所谓“光被四表”是“明德”之光普照四面八方,所谓“格于上下”是“明德”与天地相通。
且别说我们达不到尧舜那样“明明德于天下”,我们需要思考、需要做的是,像尧舜那样“明我明德”,尽心尽力。
2.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简说:要想治理好一个国家,君主要自身遵道而有德,举贤任能。身为一个百姓,在对现实不满的时候,抱怨解决不了问题,要想减少或消除这些不满,所需要的也是修养自身品德,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1】天子之地为天下,诸侯封地名为国。今解天下做人间,要平天下在本国。
按照“封建制时代”的夏商周时期的情况,天子所统辖的所有地方称之为“天下”,而不是像现在我们所说的“全世界”,也不是指现在我们所说的“中国”。那是不是说我们想要“称霸全球”呢?
须知,我们的期望是“天下太平”。“太平”的意思是各国以及各国之间无不“和平”,实现的方式就是“王道仁政”。
“王道仁政”如何体现出来?那一句“欲明明德于天下”,以及后面说到的“国治而后天下平”,就是很好的说明。
“明德”如果不足以“照明天下”,当然也就不能使“天下太平”。假如德行修养不够,当然做不到。孔子说:“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既然说“修己以安百姓”,连尧舜都无法完全做到,那么,“明明德于天下”岂不就成了“空想”了吗?须知,人生不能没有远大的志向。
有远大志向之后,可贵之处在于,循着这个志向尽心尽力去做,是否能做到最好,并非我们所应该在乎的。谁也无法保证做事一定会成功,关键在于该做就要做。
当我们把“天下”解释为“人间”,把“国”解释为“国家”的时候,要使“天下太平”,从哪里做起呢?从本国做起。
“本国”是哪个国?我们的“祖国”是哪个国,“本国”就是哪个国。我们身为中国人,“治国”当然就是“治理”好“中国”。
“治国”怎么治?孔子说:“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也就是说,一种方式就是用“王道仁政”,另一种则是“霸道”。经典告诉我们的,当然是前者。
【2】有国不是为君主,有君只是为安民。治国需要遵道义,莫存以利诱民心。
这里所说的“先治其国”,本来意思是指治理好自己所在的诸侯国。我们先从“国”字的正体字写法所包含的意思说起。
“国”的正体字写作“國”,本来可以直接写作“或”,但是,后来“或”字被用来表示“有时”、“有的人”的意思了,因此,才产生了“國”这个字。
“或”字由“一”、“口”、“戈”三个象构成,这三个象意味着什么呢?《说文解字》说:“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因此,可以说“一”所指的是“道”,意味着“以道治国”。
“口”,《说文解字》说:“口,人所以言食也。”也就是说,“口”是人用来说话和吃饭的。“或”字里的“口”,意味着“治国”是要保障国人衣食无忧、畅所欲言。
“戈”也就是“武器”,武器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是用来“保国安民”的。“保国”也就是使国家不受外来侵略和扰乱,“安民”也就是“除暴安良”。
后来产生了“國”字之后,加上了一个“囗”,读作“围”,相当于“国界”。然而诸侯国的国土范围究竟是大是小,不是最重要的事。
当“國”字被改成“国”字的时候,“一”、“口”、“戈”的含义也就完全失去,而成了“国界之内存金玉”的意思了。这样也就必然会“以利诱民”或者“谋求利益”。
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如果治国者“以利诱民”、“谋求利益”,那也就是以小人之道治国,其后患无穷。
【3】治国以德齐以礼,庶民知耻且能达。治国以令齐以法,民无耻但求免罚。
“治”字,《说文解字》解释为河流名。我们从“大禹治水”,而且“治”的“水字旁”来说,“治”应该是“使水能平静流淌”之意。
无源之水难以长久,不流之水则是死水;治国者应该使百姓得到长久安宁,不能阻塞言路而导致百姓“道路以目”。
波涛汹涌的水,会造成危险;四处泛滥的水,会造成灾难。治国者不仅应该使百姓得到身心的安宁,而且还应该使百姓得到应该得到的利益。
“治国”也就是“治民”,也就是要使国家安泰,使庶民能衣食无忧、安居乐业、身心安宁。如果治国者是为了巩固自己(群体)的地位、保护自己(群体)的权利,去控制或利用百姓,那是违背“治国之道”的。
君主与庶民的关系,可以用鱼和水的关系来说明。《太平御览》卷六二○引用过《尸子》之中的一段故事,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个关系。
孔子问子夏说:“你知道君子怎么看待国君吗?”子夏说:“鱼失去了水就一定会死去,水失去了鱼仍然是水。”
孔子说:“道(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意思是说,用行政手段来引导臣民,然后用刑罚来一同处理那些不正的人,那么,臣民即使免于刑罚也不会知道什么叫耻辱。因此,这是下策。
孔子说:“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意思是说,用道德条文来引导臣民,然后用礼义来一同要求所有的人,那么,臣民会知道什么叫耻辱,而且会自愿前来归附。这才是治国的上策。
如果君主之“明德”,尚且不足以照亮使本国臣民安宁、向善,那么,想要“明明德于天下”就好比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仅仅能“治国”,未必能“明明德于天下”;如果不能“治国”,则绝不可能“明明德于天下”。所以,“治国”也无非是“明明德于其国”。
同样道理,要想治国,也必须先要“齐其家”。“齐家”未必能“治国”,但是,不能“齐家”也就不可能“治国”。至于如何“齐家”,我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