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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学记·公孙丑上·养气章(二)

2020-12-08   作者:   来源:   点击:  

养气章(二)

“敢问夫子恶乎长(1)?”曰:“我知言(2),我善养吾浩然之气(3)。”“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4),以直养而无害(5),则塞于天地之间(6)。其为气也配义与道(7),无是馁也(8)。是集义所生者(9),非义袭而取之也(10)。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11)。我故曰(12):告子未尝知义(13)。以其外之也(14)。必有事焉而勿正(15),心勿忘,勿助长也(16)。无若宋人然(17)。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18),芒芒然归(19),谓其人曰(20):‘今日病矣(21),予助苗长矣(22)。’其子趋而往视之(23),苗则槁矣(24)。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25)。以为无益而舍之者(26),不耘苗者也(27)。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28),而又害之。”“何谓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29),淫辞知其所陷(30),邪辞知其所离(31),遁辞知其所穷(32)。生于其心,害于其政(33);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34),必从吾言矣(35)。”“宰我、子贡善为说辞(36),冉牛、闵子、颜渊善言德行(37);孔子兼之(38),曰:‘我于辞命(39),则不能也(40)。’然则夫子既圣矣乎(41)?”曰:“恶(42)!是何言也(43)!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44):‘夫子圣矣乎(45)?’孔子曰:‘圣则吾不能(46),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47)。’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48),夫子既圣矣(49)。’夫圣(50),孔子不居(51),是何言也!”“昔者窃闻之(52):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53),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54),敢问所安(55)。”曰:“姑舍是(56)。”

注释:

(1)夫子:指孟子。恶(wu1):什么,哪里。长(chang2):擅长。(2)知言:明辨言辞之是非善恶。(3)浩然:气势充沛的样子。(4)为(wei2):作为。至:最。(5)以:用。直:正直之道。(6)塞(se4):充盈,充满。(7)配义与道:与道义相匹配。(8)是:此,指浩然之气。馁(nei3):气不足,内心空虚。(9)集义:使每件事都符合道义。(10)义袭:偶然之间想到了道义。取:得到。(11)慊(qie4):发自本心的快乐。(12)故:所以。(13)未尝:不曾。(14)以:因为。其:指告子。外之:勇气由外在事物而引发。(15)必:一定。有事焉:遇到事情的时候。勿正:不预先期望什么。(16)长(zhang3):生长。(17)若:好像。宋人:宋国的某个人。然:那样。(18)闵:同“悯”,担忧。揠(ya4):提拔。(19)芒芒然:疲倦的样子。此按焦循《孟子正义》作解,不取朱子之注。归:回到家。(20)其人:指家人。(21)病:太劳累。(22)予(yu2):我。(23)趋:快步走。之:指田间的禾苗。(24)则:却。槁(gao3):干枯。(25)寡:稀少。(26)以为:认为。舍:放弃。(27)耘(yun2)苗:为禾苗锄草。(28)非徒:不仅。(29)诐(bi4)辞:偏颇肤浅的言辞。所蔽:被什么所蒙蔽。(30)淫辞:放荡于欲望的言辞。所陷:沉溺于何处。(31)邪辞:邪恶的言辞。所离:背离了什么。(32)遁(dun4)辞:逃避性的言辞。所穷:为何所困、为何而屈。(33)政:政令。(34)复:再。(35)必:一定。从:信从。(36)宰我、子贡:孔子弟子。宰我,姓宰,名予,字子我;子贡,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善为(wei2)说辞:善于辞令。(37)冉牛、闵子、颜渊:孔子弟子。冉牛,姓冉,名耕,字伯牛;闵子,姓闵,名损,字子骞;颜渊,姓颜,名回,字子渊。善言德行(xing4):善于论述德行。(38)兼之:指说辞和德行两者皆善。(39)于:对。辞命:言辞和教令。(40)不能:能力不够。(41)然:如此。则:那么。夫(fu1)子:此指孟子。既圣:已经是圣人。(42)恶(wu1):表示惊叹。(43)是:这。(44)于:向。(45)夫子:此指孔子。(46)圣:符合圣人的标准。(47)厌:满足。(48)且:而且。(49)夫子:此指孔子。既:已经。(50)夫(fu2):发语词。(51)居:自认,自处。(52)窃:私下。(53)子夏、子游、子张:孔子弟子。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子张,姓颛孙,名师,字子张。一体:指四肢之一。(54)具体而微:具备全体但不够广大。(55)所安:指孟子在“有圣人之一体”和“具体而微”两者之间如何选择。(56)姑:暂且。舍:放下。是:此。

译文:

公孙丑问:“请问夫子所擅长的是哪一方面?”孟子说:“我可以明辨是非善恶之言,我善于养护我的浩然之气。”公孙丑说:“请问浩然之气是何意?”孟子说:“难以说清楚。它作为一种气来说,可谓最广大而且最刚健,用正直之道而养护却不去妨害,那么,可以充盈于天地之间;它作为一种气来说,与道义相匹配,如果没有这种浩然之气,就会内心空虚而气不足。所说告子不曾知道什么叫做义的原因,是因为他认为勇气是由外在事物而引发出来的。一定要在遇到事物的时候能不预先期望什么,内心不要忘记,也不要揠苗助长。不要像宋国的某个人那样。宋国有个人,担忧他家的禾苗生长太慢,就去用手把禾苗拔高了,疲倦地回到家,对家人说:‘今天太劳累了,我帮助禾苗生长了。’他的儿子快步感到了田地之中去观看,禾苗却干枯了。天下不去揠苗助长的人很少见了。有人认为没有利益可得而舍弃养护浩然之气的做法,相当于不去给禾苗锄草。助长浩然之气的做法,相当于把禾苗拔高,不仅没有益处,却又去伤害禾苗。”公孙丑问:“怎么叫做明辨是非善恶之言?”孟子说:“对偏颇肤浅的言辞,需要知道是被什么所蒙蔽;对放荡于欲望的言辞,需要知道沉溺于何处;对邪恶的言辞,需要知道背离了什么;对逃避性的言辞,需要知道为何所困、为何而屈。这些言辞,如果产生于其内心,就会有害于政令;发布于政令之中,就会有害于事务。圣人再出现的时候,一定会信从我的说法。”公孙丑说:“宰我和子贡善于辞令,冉牛、闵子、颜渊善于论述德行,孔子在说辞和德行两方面皆善,说:‘我在言辞和教令方面,能力不足。’那么,夫子已经达到圣人的标准了吧?”孟子说:“岂敢!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初子贡向孔子询问说:‘夫子已经可以说是圣人了吧?’孔子说:‘要说是圣人,那么,我能力不足,我只是学习的时候不满足,行教化的时候不敢说疲倦。’子贡说:‘学习的时候不满足,这是智的体现;行教化的时候不敢说疲倦,是仁的体现。有仁而且有智,那么,夫子已经是圣人了。’圣人,孔子尚且不敢自居,所以,你怎么能把我与圣人相比呢!”公孙丑说:“以前,我私下听说过,子夏、子游、子张都好比是拥有了圣人四肢之一,冉牛、闵子、颜渊则具备全体但不够广大,请问夫子在‘有圣人之一体’和‘具体而微’两者之间如何选择。”孟子说:“暂且不要说这个问题吧。”

朱注:

“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恶,平声。公孙丑复问孟子之不动心所以异于告子如此者,有何所长而能然,而孟子又详告之以其故也。知言者,尽心知性,于凡天下之言,无不有以究极其理,而识其是非得失之所以然也。浩然,盛大流行之貌。气,即所谓体之充者。本自浩然,失养故馁,惟孟子为善养之以复其初也。盖惟知言,则有以明夫道义,而于天下之事无所疑;养气,则有以配夫道义,而于天下之事无所惧,此其所以当大任而不动心也。告子之学,与此正相反。其不动心,殆亦冥然无觉,悍然不顾而已尔。)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

(孟子先言知言而丑先问气者,承上文方论志气而言也。难言者,盖其心所独得,而无形声之验,有未易以言语形容者。故程子曰:“观此一言,则孟子之实有是气可知矣。”)

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至大初无限量,至刚不可屈挠。盖天地之正气,而人得以生者,其体假本如是也。惟其自反而缩,则得其所养;而又无所作为以害之,则其本体不亏而充塞无间矣。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浩然之气,乃吾气也。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一为私意所蔽,则欿然而馁,却甚小也。”谢氏曰:“浩然之气,须于心得其正时识取。”又曰:“浩然是无亏欠时。”)

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

(馁,奴罪反。配者,合而有助之意。义者,人心之裁制。道者,天理之自然。馁,饥乏而气不充体也。言人能养成此气,则其气合乎道义而为之助,使其行之勇决,无所疑惮;若无此气,则其一时所为虽未必不出于道义,然其体有所不充,则亦不免于疑惧,而不足以有为矣。)

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

(慊,口簟反,又口劫反。集义,犹言积善,盖欲事事皆合于义也。袭,掩取也,如齐侯袭莒之袭。言气虽可以配乎道义,而其养之之始,乃由事皆合义,自反常直,是以无所愧怍,而此气自然发生于中。非由只行一事偶合于义,便可掩袭于外而得之也。慊,快也,足也。言所行一有不合于义,而自反不直,则不足于心而其体有所不充矣。然则义岂在外哉?告子不知此理,乃曰仁内义外,而不复以义为事,则必不能集义以生浩然之气矣。上文不得于言勿求于心,即外义之意,详见告子上篇。)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长,上声。揠,乌八反。舍,上声。必有事焉而勿正,赵氏、程子以七字为句。近世或幷下文心字读之者亦通。必有事焉,有所事也,如有事于颛臾之有事。正,预期也。春秋传曰“战不正胜”,是也。如作正心义亦同。此与大学之所谓正心者,语意自不同也。此言养气者,必以集义为事,而勿预期其效。其或未充,则但当勿忘其所有事,而不可作为以助其长,乃集义养气之节度也。闵,忧也。揠,拔也。芒芒,无知之貌。其人,家人也。病,疲倦也。舍之不耘者,忘其所有事。揠而助之长者,正之不得,而妄有作为者也。然不耘则失养而已,揠则反以害之。无是二者,则气得其养而无所害矣。如告子不能集义,而欲强制其心,则必不能免于正助之病。其于所谓浩然者,盖不惟不善养,而又反害之矣。)

“何谓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

(诐,彼寄反。复,扶又反。此公孙丑复问而孟子答之也。诐,偏陂也。淫,放荡也。邪,邪僻也。遁,逃避也。四者相因,言之病也。蔽,遮隔也。陷,沈溺也。离,叛去也。穷,困屈也。四者亦相因,则心之失也。人之有言,皆本于心。其心明乎正理而无蔽,然后其言平正通达而无病;苟为不然,则必有是四者之病矣。即其言之病,而知其心之失,又知其害于政事之决然而不可易者如此。非心通于道,而无疑于天下之理,其孰能之?彼告子者,不得于言而不肯求之于心;至为义外之说,则自不免于四者之病,其何以知天下之言而无所疑哉?程子曰:“心通乎道,然后能辨是非,如持权衡以较轻重,孟子所谓知言是也。”又曰:“孟子知言,正如人在堂上,方能辨堂下人曲直。若犹未免杂于堂下众人之中,则不能辨决矣。”)

“宰我、子贡善为说辞,冉牛、闵子、颜渊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然则夫子既圣矣乎?”

(行,去声。此一节,林氏以为皆公孙丑之问是也。说辞,言语也。德行,得于心而见于行事者也。三子善言德行者,身有之,故言之亲切而有味也。公孙丑言数子各有所长,而孔子兼之,然犹自谓不能于辞命。今孟子乃自谓我能知言,又善养气,则是兼言语德行而有之,然则岂不既圣矣乎?此夫子,指孟子也。程子曰:“孔子自谓不能于辞命者,欲使学者务本而已。”)

曰:“恶!是何言也?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恶,平声。夫圣之夫,音扶。恶,惊叹辞也。昔者以下,孟子不敢当丑之言,而引孔子、子贡问答之辞以告之也。此夫子,指孔子也。学不厌者,智之所以自明;教不倦者,仁之所以及物。再言“是何言也”,以深拒之。)

“昔者窃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敢问所安。”

(此一节,林氏亦以为皆公孙丑之问,是也。一体,犹一肢也。具体而微,谓有其全体,但未广大耳。安,处也。公孙丑复问孟子既不敢比孔子,则于此数子欲何所处也。)

曰:“姑舍是。”

(舍,上声。孟子言且置是者,不欲以数子所至者自处也。)

说解:

谈到志与气之后,公孙丑问孟子所擅长的是什么,孟子说了两个:一是知言,二是养浩然之气。人们往往重视后者,而对前者的重视不够。《论语》的最后一章是: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可谓以“知命”、“知礼”、“知言”结束《论语》前文,“知言”是三者之一,不能不重视。

孟子把“知言”放在第一位,把“养气”放在第二位,然而,公孙丑先问的是“养气”的问题,因此,孟子先说“养气”。何谓浩然之气?孟子说“难言”,只是说难以用言辞表达完全,而不是不能用言辞表达;再者,“善养浩然之气”的重点在于“善养”,而不在于仅从知见上去探讨,而且只能由每人自己去养,别人替代不得,帮助不上;还有,“浩然之气”存于个人之心,只能是“其心所独得,而无形声之验”,好比有气而成风,有风而物动,风为气之象,物动为气之相,人可以通过风向、物动而认识气,却难以直接认识气本身。

孟子说“浩然之气”本来就充盈于人体之中,而“至大至刚”,是比喻此气的本体。因为“至大”,所以本来就不可限量,任何人初生之时都是如此,不可认为惟有孟子独具此气;因为“至刚”,所以能不可屈挠,与天地之气完全贯通合一,才能不屈不弯不折。孟子说“以直养而无害”,是阐明“养气之道”。以正直、正义来养护此气方可,不可被浊恶邪淫所伤害,此即所谓“自反而缩”。遇事则复归于正直正义的本心本性来应事,而不可被事所左右,如此,则使浩然之气得到养护。君子以心应事,而不可为事所役使,一旦为事所役使,则生浊恶邪淫之情,因而伤害“浩然之气”。孟子说“塞于天地之间”,是说“养气”的效用。“浩然之气”,在人初生之时已经充盈于身体之中,通过养护而可以充盈于天地之间,无时不在,无处不到,从而达于“至诚至善”。孟子说“配义与道”,是说“浩然之气”的应用。有此“浩然之气”,则我之心对天下万事万物无不合宜,此为“配义”;有此“浩然之气”,则我之言行无不合于天理之自然,此为“配道”。孟子说“无是馁也”,是说不养“浩然之气”的结果。虽然人人初生之时就已有此浩然之气,但是,养之则渐盛大,不养则渐衰微。盛大,则“行之勇决,无所疑惮”;衰微,则心虚无力,“不免于疑惧”。

“浩然之气”应用于事,能做到合于义、合于道,所需要注意的是,这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所谓“集义所生”,意思是说,遇到任何一件事,都以正心善意来对待,如此不断积善,久而久之,则事事合于义;一生言行能事事合于义,则终能合于道。所谓“义袭而取之”,意思是说,一时心血来潮做一亮件善事,或者遮掩住本心,偶然之间做了一二件善事,以获取善名,因此,不是发自本心,更不能持之以恒,这样是绝不可能“配义与道”的。有正心诚意有志向,然后,气之所发可以合于道义;用充盈的浩然之气,然后,言行皆出于心并且不愧于心,无所疑惑和畏惧。告子不曾知道何为义,更不知道何为道,原因在于,他将仁义看作内外两个,而不知内有仁心,行事出于仁心,则所行之事自然合于义;如果无此仁心,则义无根据,则行事无准绳。因此,告子的“不动心”,不是发自本心,不是由浩然之气所发,而只是凭借勇气而悍然不顾。

如何使所做的事能“配义与道”呢?首先是“勿正”(或“勿正心”)。做事固然有预期的目标,有预期目标,然后脚踏实地而以正心诚意做事,便能循序渐进而接近目标,此是“事有终始”之意。但是,不能在遇到有事的时候先计较成败得失,孔子说:“尽人事而听天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按“勿正心”来理解,那么,可以说是不要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再去想办法如何正心,正心需要在平时所要下的工夫。其次是“勿忘”。既然有事,心中就不可忘记其事。与“必有事焉而勿正”联系起来看,所谓不可忘记,还意味着不要为事情的成败先担忧,关键在于事情该不该做,以及做事的过程是否符合道义。再次是“勿助长”。所谓“助长”,孟子用“揠苗助长”的故事讲得很清楚。宋国的某个人绝非不爱他的庄稼,恰恰相反,他过于爱护,为了使庄稼长得更快,所以,他才去把禾苗逐棵地拔高,其辛苦可想而知,其结果却是全部禾苗干枯。这种“揠苗助长”的做法,可谓真心爱之而终则害之。由爱而成害的转折点在于“助长”。孟子说:“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这是我们应该引以为戒的。

孟子借“揠苗助长”之事继续发挥,阐明对“浩人之气”的两种做法。第一,有人认为无利可图,无好处可得,因此而不养护,这就好比虽然种植了庄稼,却不为庄稼锄草。不为庄稼锄草,不仅会使庄稼和杂草混杂,而且会使杂草遮蔽庄稼,乃至使庄稼颗粒无收。第二,有人急于求成而操之过急,亦即“助长”。养护浩然之气,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终生之事。急于求成而操之过急,就好比是有意拔高禾苗,在无意之中致使禾苗干枯,所以说“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说完“养气”之后,公孙丑问到了“知言”。朱子解释说,知言是指尽本心、明本性,这样,就可以对天下的所有言辞都能明辨是否合于道理,不仅能辨别其是非得失,而且能知道是非得失的根源。然而,孟子没有空泛地作解,而是从四个方面具体解说。第一,诐辞知其所蔽。所谓诐辞,是指偏颇肤浅的言辞。所见不全,才会有偏颇;所见不深,才会有肤浅。所谓知其所蔽,就是要知道是什么东西使人看不到全部、看不到深处。第二,淫辞知其所陷。所谓淫辞,是指放荡于欲望的言辞。淫的本意是雨水过量,东西被雨水淹没。淫辞则是因为本心被欲望所淹没、人沉溺于欲望之中所造成的。所谓知其所陷,就是要知道是什么原因而沉溺于欲望之中的。第三,邪辞知其所离。所谓邪辞,是指邪恶的言辞。所谓知其所离,是指要知道背离了什么以及如何背离的。第四,遁辞知其所穷。所谓遁辞,是指逃避性的言辞。所谓知其所穷,是指要知道为何所困、为何而屈、逃避什么。

为什么要“知言”呢?首先,因为“生于其心,害于其政”。以上四种病,追根溯源,都是因为内心的问题。心有所蔽,有所陷、有所离、有所穷,亦即缺乏修养而不正。内心不正,那么,政令不可能合于仁;内心修养不够,那么,即使是有意为善,或许也会在无意之间而发布害人的政令。只有修明正理,然后才能有符合正理的言辞,因此,修心是最关键的。其次,因为“发于其政,害于其事”。要从政之人,是要担当起保民责任的人,一旦心不正,发布了害人的政令,就会有害于行政之事。孟子所谓“知言”,其实在于尽心知性,亦即“心通于道”,若不如此,也不足以“知言”。因此,孟子很自信地说,即使后世再有圣人出现,也必然信从此言。此话很容易使人误解为孟子自比于圣人。此非孟子自比为圣人,而是表明学道之功;孟子所说的“圣人复起,必从吾言”,是后世圣人会信从,而非不敬往圣。

孟子说到圣人,公孙丑或许已经心中产生孟子自比于圣人之疑,于是,公孙丑就说到了至圣孔子及其弟子。首先,公孙丑说,孔子的弟子之中,有善于辞令的贤者,也由善于德行的贤者,孔子兼善辞令和德行,孔子虽然自谦未能做到,但是,后世公认孔子为圣人,孟子说“圣人复起,必从吾言”,是不是意味着孟子自认为已经达到圣人的标准了?其中有误解孟子不够谦逊之意。孟子回答说,不能这么说。孔子当时不敢自比为圣人,只是说自己“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而子贡由此而知孔子既仁且智,已是圣人。孟子则不敢自比于圣人。但是,孔子不敢自比于圣人,强调的是学与教;孟子不敢自比于圣人,强调的是知言和养气。任何人都不可自比为圣人,自比为圣人则绝非圣人;任何人都可以遵循圣人之教而行,都应该敬畏圣人之言。

孟子能遵循圣人之教而行,都应该敬畏圣人之言,虽非孔子的弟子,但是,就好像已经把自己当成孔子的弟子。于是,公孙丑又举出孔子弟子之中的两类,一是能够得圣人之一体的,二是虽然得到圣人之全体却未达至善的,然后询问孟子愿意按哪一类去做。须知,无论是得圣人之一体的,还是虽然得到圣人之全体却未达至善的,都不是自己事先有所选择,而是遵循圣人之教而行、敬畏圣人之言,然后所成就的德行修养。不是他们不想成为圣人,而是尽心尽力按圣人之道去修养自己、完善自己。学不学在自己,成不成则在天。孟子的回答是,暂且不谈论这个问题,意味着虽然见贤思齐,但是,自己不想事先在此两类之中做出选择,而愿意能遵循圣人之教而行,敬畏圣人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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