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远方,那里似乎总有最美的风景,令人向而往之。无事时自然可以背起行囊,忙碌时亦愿偷闲一场,欣然赴约,趁风月依旧,趁我还未老。
去到敦煌确是已经念想很久了,大漠孤烟,古丝绸之路通往的东方艺术之都。印象中的那片神秘土地,仿若来自远古的呼唤,引我去看一段流年。去途是茫茫戈壁漠漠黄沙,那是独属于西北的罕见的荒凉,有别于烟柳画桥杏花春雨,他带着男子汉的气息,醉卧沙场横戈策马,平沙莽莽黄入天。他粗犷,而包容。渐渐地有些忐忑了,那里,会不会是想象的模样。
两千三百公里,三十多小时。漫长的旅程并未消磨掉多少热情,相反,踏足的一瞬间似从血脉中涌上一股隐隐的兴奋与悸动,不同于以往到的任何地方的感觉,甚至有些陌生。我想许是期待不同,因我并未将之当作一场沿途的风景,甚至不是一次旅行,这是一个约定,是我许下的诺言,是注定要到达的地方——就像信徒心中的耶路撒冷。《罗马假日》中有段经典台词:要么读书,要么旅行,身体和灵魂,必须有一个在路上。敦煌,是一个目的地,同样是属于我的一本书,我想,行走着的,不只是我的身体。
也曾担心若想太好到达时会否有无可避免的失望——但无论我作何想,他就在那里,于岁月中伫立守望。于是真正到了这里反而释然:古城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我只是个听客罢了。
莫高窟壁画斑驳,犹带着酝酿千年的朱砂红,仿佛是渐渐褪色的记忆,却仍保留那几分鲜活。这是岁月风霜掩不了的浓墨重彩,几经沧桑,只让那底蕴愈加深沉。鸣沙山——最爱的那片大漠。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少女都有过绿罗裙珍珠鞋行走黄沙间的幻想,但当我穿着特地带来的绿纱裙到达这个地方,恍惚间竟真觉得像是一场注定的邂逅。牛希济的《生查子》中有“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那我怜的,定便是这片浩无边际的沙了吧。黄沙并不深入的地方,我看到即将消失的胜景月牙泉,静谧无波,那是名副其实的沙漠绿洲,月误跌入沙海,沉默着,却勾起旅人心湖的涟漪。去时正是黄昏,于是终于明白何谓“长河落日圆”,我去过许多地方看过无数次日落,未见过这般的雄浑震撼——那是广漠最后的长歌。去雅丹时下着小雨,风沙打在脸上颇有些疼,最奇异的是在当地司机眼中这居然是难得一见的“风和日丽”。所幸,“魔鬼城”独特的风貌不负坎坷路程,风化的岩石森然列着阵,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那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与之相距不远,是古玉门关和几段汉长城遗址,又不禁有些感慨,自然造物固然神奇,古时人民的智慧与心血同样不可小觑。
与我同行者是个相当痴迷于古旧文化的人(某些方面我们算是志同道合),临走时带走了鸣沙山的一捧沙,我不好笑她,因为我曾想做同样的事。我们凭约而来,虽不愿做过客,亦做不了归人,我知道,我终须做别,那么许约下次,省却遗憾,不留不舍,但为此刻相聚。也让我,挥一挥衣袖,与此别过。
归程看到心念念的祁连雪山,这当真算是意外之喜,种种原因我们最终未去那里,而现在,那个梦萦魂牵的地方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于是在离开时也有了一份好心情——这便是最好。
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不知那片土地黄沙,又可否多情地记住我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