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开始之后,他们出门的机会少了,便在门前围着枣树皮闹。库亚像个大哥哥一样踮着脚跟拿着长竹竿给苏哈敲树上的椰枣,大把大把的椰枣,沉甸甸的麦黄色。然后他们就把枣喂到对方嘴里,张大嘴一口塞下,撑得嘴巴鼓鼓的。枣很甜,甜得他们的笑容像烟花一样璀璨的绽放,甜得他们心里、骨头里、血液里都像滚过蜜似的滑腻腻的。
那便是他们纯白的、短暂的童年。
矮子死在战场上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女人什么话都没说,她背对着两个孩子剧烈抽搐着。库亚和苏哈大哭的声音快要震破了天,他们不明白“死”是什么,只是想到再也见不到爸爸了。爸爸在椰枣熟了的时候回来,然后抱着他们,跟妈妈一起度过一个温暖的下午。爸爸的衣服洗的很干净,胡子也刮得很干净。爸爸喜欢他们,这一点他们清楚的知道。
矮子是这个家唯一的经济来源,矮子死了,这个家就要靠女人扛着了。女人出去找过工作,但次次碰壁,她没有知识又缺乏工作能力,没有人愿意要她。女人回来后呆坐了一整夜,库亚和苏哈不敢上去跟妈妈说话,他们第一次见到妈妈这样的表情,失魂落魄,眉头皱着,一对褐色的眼睛深邃的见不到底。妈妈站起来的时候将两个孩子拥在怀中,她说,别担心,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然后女人又冲孩子们笑了,她笑的那样好看,眉眼弯弯,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自此以后库亚和苏哈见到妈妈的时间就少了。他们发现妈妈每次从外面回来都累得满脸苍白直喘粗气,苏哈还是像从前那样愿意钻到妈妈怀里。但渐渐的苏哈不再热衷于此,她总觉得妈妈身上那种淡淡的香气没有了,代替的是些混杂着烟味酒气的令人泛呕的味道,苏哈的嗅觉很灵敏,她还隐约觉得,妈妈每次回来后身上所带的这种泛滥的臭气还都是不同的。
但库亚还是跟从前一样快乐着,虽然爸爸不在了,但他还是能常吃到他最喜欢的牛肉和烤鱼,他们家的伙食在他的同伴里面也算是最好的了,而对于像他这样大的孩子,能吃到喜欢的食物就是天大的幸福。
而对于女人,她的灵魂早已承受不住她肉体的罪,贞洁在恍惚之间沦为笑柄,她颤抖的心在生存面前被刻下无数道永不消解的诅咒。她望着两个孩子,心里会淌下血红的泪珠。
但,生活啊!
她必须为了两个孩子能健康的活着而屈辱的面对一副另一副肮脏的嘴脸。她攥紧拳头指甲嵌入肉里,她的眼泪被风洒到巴格达这片残破的土地上,来发泄她无处倾诉的无边的痛苦。
她拭干眼泪,出门赚新的一笔生活费。
安拉……如果……是为了活命……你能宽恕吗?如果……是为了孩子……
她的头发在狂风中被卷起像纷飞的杂草。“砰”的一声枪响,她倒在了地上。
巴格达,你能载的动这样沉重的鲜血和泪水吗?你不怕被这些撕心裂肺的离别和绝望压的喘不过气来吗?
门口的枣椰树丰收了一个季节,瞬间,颓然枯萎了。
(责任编辑:陈捷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