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洞房里，烛光摇曳。桥远和宛月喝过了交杯酒，坐在床边相互依偎着细语呢喃。他靠在桥远的肩上，目光望着挂在墙上的那把西湖绸伞，眼泪就一颗颗地砸在他的手背上。她把头偏向他的脖颈，附在他耳畔轻轻地哭诉着自己遇上他之前被那些虚情假意的男人玩弄的凄惨遭遇，感激着他带她逃出虎口和这三年来给她的疼爱，末了，她把嘴贴在桥远的耳根上郑重地说——桥远，这辈子你只准对我一个人好，不能在对其他任何女人好了，可以么？桥远闻到她嘴里香甜的酒气，感到耳根布满黏热的呼吸，觉出了身体里欲望的抓挠。他没有多想就应了声：好，只对你一个人好。然后就把宛月压倒在床上。
秋天，桥头香樟树上的幼鸟都已长大，能够自由地在枝叶间上蹿下跳，飞行捕食。宛月的肚子也一天天膨胀起来。桥远心疼地买来了躺椅放在树下，每天扶着她在酒馆前的空地上来回散步，累了就躺在椅子上晒晒太阳。少了宛月的帮忙，桥远每天都要忙到很晚。但他还是会在闲暇之余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听听自己未来儿子的声音。他坚信宛月会生个儿子，因为道士帮他们祈过福。
深冬里酒馆里的生意更红火，人们都想来红泥酒馆喝杯祖传的药酒。那是上好的女儿红配上沈家祖传的秘方药材配制而成的滋补佳品。冬天饮之可祛寒给热、活血清肺。宛月心疼桥远一个人太过操劳，就搬着椅子坐在柜台后面帮忙收账，时不时地被肚子里的小家伙一脚踹的喊出声来。桥远总是既心疼又调皮地嗔怪她说是儿子催她早点回房休息呢，这儿子一定像他。宛月便也跟着笑，倏忽又低下头去。
第二年春深似海的时节，宛月已经到了临产时候，桥远按照产婆的嘱咐定期给宛月熬上安胎药，侍候她服用。宛月的脸也因怀孕而显得丰腴红润。她把手环在桥远的脖子上说道——一个女人一生中有两个时期最幸福，一是成亲，一是怀孕。
镇里的农夫在桥头稻田里忙着插种秧苗的时候，红泥酒馆的阁楼上也传来步履杂沓的忙碌响声。这天早上天刚泛出鱼肚白，宛月就喊叫着说肚子疼，像是有东西往下坠，可能是要生了。桥远赶紧嘱咐小工去请产婆，自己留在卧房照顾疼得直流冷汗的婉月。产婆风风火火地赶来了，突然被人扰了早梦，还未梳洗就出门营生让她觉得烦躁。但见到即将生产的婉月，她还是表现出了一个资深产婆应有的镇定和娴熟，将屋里几个看热闹的小工打发出门，留下桥远握紧宛月的双手。稻田里的人们远远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都面带欣喜的接受着镇上又添新丁的事实。也有人一边插秧一边在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这沈桥远可是早就跟人炫耀他媳妇一定给他生个大胖小子的。
他们从田里忙完农活后，回家的路上经过红泥酒馆，便好奇地进去跟沈桥远探寻婴儿的性别，心里打着沈桥远会因喜得贵子而请他们喝杯上好药酒的小算盘，却只听得沈桥远略带颓废地淡淡说出两个字——女孩。他们便也识趣地悻悻的退出门去。走出十几步后便拥作一团私下议论起来。也有好事者抛下句事后诸葛的话——看他当时那副非生儿子不可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没有那份好命，你看怎么着，老天有眼了吧。闭门坐在阴影里的沈桥远并没有怒形于色，只是扭过头端起一大杯白酒，手指捏得被子嘎吱作响，店里的小儿也轻手轻脚默不作声。
产婆把新生的女婴洗得干净，用棉布包裹起来轻轻放在宛月身边。宛月想起上午桥远知道生了女婴时脸上瞬间掠过的惶恐与失望。他已经在楼下呆了一天没有上楼来问候自己了。谁都知道他在生气窝火。她看了看窗外如她心情一般暗淡潮湿下来的天空，把目光落在身边粉嫩的女婴身上，眼泪就顺势落了下来。她把小指伸进婴孩嘴里，那小家伙就轻柔地啜吮起来，也许是饿了想喝奶吧？她解开衣襟，把她抱起来凌紧乳头，让她慢慢地喝起来。看着婴孩幸福贪婪的模样，她的脸上露出幸福欣慰的笑容。窗外突然闪起电来，透窗而过的点火将女婴的眉宇照得清晰可辨。她突然把孩子丢在床边，像摸过脏东西一样嫌恶的搓着手，更加剧烈地哭起来，任由孩子的哭闹声被窗外的雨声湮没。
沈桥远回到卧室已经是半夜了，一身的酒气。看到坐在床边泪流满面的宛月满眼委屈的看着自己，他蹲下身来将婉月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不要难过，我们下次再生个儿子也行，那样他就有姐姐了。我小时候就很想有个姐姐呢！我给她取个名字就叫沈予堇吧！他边说边把被宛月抛在床尾的女婴抱起来拍了拍，又抱起给宛月看，说着孩子长得和她一样漂亮。宛月擦去眼泪，挤出一丝笑容来，窗外轰隆隆又滚过一轮闷雷。
沈予堇满月的时候，沈桥远按照旧俗给孩子操办了满月酒席，还特地去杭州的灵隐寺为她求了开光的护身符。镇上的人们喝了女婴的满月酒，也跟宛月奉承地说生女孩也挺好的，像她一样漂亮。宛月只是陪着笑，眼里流露出些许异样的情绪，因为人声嘈杂，所以不被觉察。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瞿佳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