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木
当前位置: 网站首页 >> 木风草海 >> 风与木 >> 正文

【凡尘凡语】香蕤(十七)

2009-11-03   作者:本站原创   来源:   点击:  

第十七章

晓云度却春山,留下一觳青碧,满眼的无端绮陌。沾满泥尘的紧靴踏着朝露,周身被四散的水汽打透,变得莹莹烁烁。一往无前的芳树绿阴、红影婆娑,莺娇燕姹歌着宛转。所有这些却没有半点在海阔的心头停驻,直到满眼闪动起了娇艳猩红的光泽,回到了那片香蕤花地,阵阵异香扑将到了鼻下,脑海里才有了些许的清晰。

推开房门,蝶露赤着脚,拖着一袭素白的长裙,正在捋着一些木枝,窗头上斜插着几枝开的荼糜的香甤花束,木屋里洋溢着难以名状的鲜亮光晕。见到海阔回来,匆忙扔掉手里的枝桠奔到海阔的怀里,眼瞳里滚出温热。

“我见到了慕钟离……在林府……”海阔双手轻轻抚着蝶露战抖的身躯,清浊的眉目里闪过一丝云翳,遮着无尽的幽闭,“他还没有死……”

蝶露睁大了惊悚的眼睛望着眼前满脸疲惫的男子,看见海阔盯着窗外浩瀚的花海,仿似那边有一眼万年般深长幽邃的东西在翻卷流淌。她知道海阔这一去多日的艰辛苦仄,为的便是挖掉埋藏在心底旋舞蔽日的株株仇恨,替哥哥还有慕钟离将涂抹在心壁上的血迹洗涤干净,那是他梦中安舒的空白。慕钟离还没死?为什么在他眼中却望不见半点的欣喜呢?

“那慕钟离呢?为什么没有随你过来?”蝶露停住哭泣转脸望着海阔。眼前的男子没有回答,依然缄声望着窗外,俄而忽然感到有双透着冰凉的手指在自己脖颈上游梭着,好像在解去什么东西。蝶露发觉身上少了些什么东西,变得空洞起来,待抬起头便看见了海阔手上的那个金丝护身符。海阔松了蝶露,恍然地走到木桌边,径自燃上满溢着松柏油脂的细麻灯芯,火苗簇簇地跳动起来。蝶露眼见着海阔像失去了魂魄一般将那护身符放到窜拥的火苗上,慢慢沁出灰白飘纤的丝线,长在手指上,盘绕散却。蝶露闻见了一股恰似香甤般浓郁的气味,游魂一样缠满身体,让人窒息难耐。

“他变了,我心目中的那个满脸找寻不到忧悒,会在阳光下唱起诗篇的慕钟离已经死了……”

符布烧却,掉下的灰烬落进松油,白日里的火苗顿时更减了颜色,弯曲泅进低处,没有冒出一丝余烟。随着海阔心里最最珍重的情谊的固结脱落,她猜到,眼前的男子或许已经断然没有了想念还有那对幸福往事的刻意执着。

湛清的月桂总会向着望着他的人,海阔坐在山坡上望极春愁,心里的过往又开始慢慢剥落掉色泽。蝶露从屋里踱出身影,悄悄坐在他的身边,也抬头望见那论皓月裹满圈圈杳杳的愁绪。“不要在离开我了好吗?”蝶露慢慢倾诉,“原本想到你的生命必当长上仇恨的翅膀,飞远福地才能够安然下去,可谁也不会知道这命运中留有的变数,有那么多的变数在等着你呢,或许也包括我……”

“我明白过来了,海阔,其实,所有的人事都在一个轮回当中,一个轮回便意味着一个变迁,没有人能够躲过去的,慕钟离变了,为什么我们的仇恨不能够变呢?”蝶露压抑着语调望着默然的男子,“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慕钟离变了,就由他去吧,那是他的选择,也许也是他的命运……我们不能够扭转命运,忘掉悲伤和仇恨,守护我们仅存于身的幸福,或许,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海阔清冷的目光直视着坡下的溪涧像落满碎银的宝地闪着冷冽的光芒,便紧闭了双目蹙起眉头,易正山告诫的那翻话就像头顶洒落的月光一样从暗处袭来,瞬即灌遍身心。“岁月冷落,天堑无涯,恩恩怨怨何时了,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去想那些谁是谁非的过往,才会——留住幸福。”片刻之后海阔张开双眼,双瞳中已燃起了细小的火苗。

海阔努力让新的生活占据着自己的全部,所有的夜里都会替蝶露在窗头上换上几束新鲜的香蕤,屋子里的幽香终日不散,和着深夜两个人的悱恻缠绵,阴阳调上阑珊。再也没有人复苦香窗孤影难耐,也没有人去理会悲感蹉跎不与同欢。日子流淌着,直到看见蝶露的眼眸里开始有了温馨愉悦的光泽,海阔才真的安下心来,开始守护着自这片花地中油生出的幸福感觉。采猎归来总会等有蝶露期盼的微笑,遍野的红艳张合着,仙境般的烟雾弥绕,谁也不会发现这个小小的世界当中还有两个舒怡的轮回在悄悄伸展着枝桠,等待着持久日后的火热绽放。

这样的幸福一直持续着,直到那一日,海阔满心的轻快携满收获远道迢递回到花地,见到了发丝凌乱伏在草屑中奄奄一息的蝶露时,才又恍然醒悟,原来这又是一场暂定的安逸,前日守护的温暖又是一场脆弱的梦境。

蝶露嘴里是满口的红,那不是血液,而是揉进去的香甤,滴沥的瓣汁滚在脸颊上,蝶露含着泪水告诉海阔,是自己服的毒草。那群官府的衙役四处探寻到这里遍野的芳菲原来是世上几近颓芜仙草香甤,便要收充公用,自己拼死守护也没有阻住那些暴虐。“衙役又欲强暴于我,我就算死也不能轻负与你,只能服下这剧毒的花束,海阔,你懂了我吗?海阔——抱紧我——”蝶露微颤的身躯绵无力气,海阔朦胧着双眼紧紧地抱着这为自己倾心付出喜爱的女子,看远处的花地践踏后留下斑斑秃秃的空白深渊。蝶露哽咽着,再也没能够说出半句话,直到玉色的眼帘轻微地闭上,露出一丝僵固的安然笑意。

“蝶露,你不能离去,你可知道——你是我最爱的女子啊——”海阔怀抱着渐趋冰冷的蝶露,放声大哭。响彻在空无人圜的山谷盆地里,回响擦过一片萧瑟。现在只有一人能够听到了。

滴落的血色在手臂上蜿蜒流淌,渗进手掌的纹理,一道道绽出花痕。窗台上的香甤花依然高傲地舞动着蕊瓣,相应喧喧,轻轻飘飘的,像是在诉说着一段彻夜咏对的故事。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蒋予舒)

上一条:远方•家

下一条:【凡尘凡语】香蕤(尾声)

 

地址:山东省济南市南辛庄西路336号 文学院

电话:0531-82769210  邮编:250022

Copyright 济南大学文学院 All rights reserved.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