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木
当前位置: 网站首页 >> 木风草海 >> 风与木 >> 正文

【凡尘凡语】香蕤(二十)

2009-11-03   作者:本站原创   来源:   点击:  

第二十章

1

对于慕钟离的死,林府上下流传着形色各异的解释版本,有人说师爷原本就有痼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作,还有守门的卫士曾经在深夜里巡索时亲耳听到过师爷房间中传出的惊悚的喊叫声,字里行间充满着怖惧,“血,快淌到别处去,我害怕这红!快淌到别处去!”就连守门的侍卫也感到了恐惧。还有人说是师爷为了治好自己的腿疾总会隔天自己配些汤药饮服,或许是因为配方的随便和凌乱引发了这突如其来的暴毙。另一种说法更是悬翘,是在掩人耳目中流传的,说是师爷有谋权篡位的念头,被林大人发觉,是林士骏亲手在厨子手上托着的饭菜中施上了慢性的毒药把他的性命终结了去,以除后患。

这些说法都没有人去证实,只是去到师爷房中敛尸的将士都惊诧地发现死却一晚的师爷竟流露出满脸的笑晕,眉目微缩,嘴角弯出轻松的弧线,恍若在甜美的梦中还未醒世一般安然,还有一个无从考证的事情便是,师爷腰间悬挂终日的那张械库令也消失了踪影,没人知道那张橙黄的牌子到哪里去了?大家四处翻遍了寝房的角角落落,既没有发现半点打斗的痕迹,应该不会是夜袭的刺客所谓,因为周身衣饰整齐,没有什么刀剑的伤痕,也没有见到那块醒目的金黄令牌,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可以证明师爷是死于非命的。因而,林府上下顿感此事蹊跷。林士骏也是终日蹙着眉头,不展笑颜,幸而女儿雨荷的病体渐见好转,重现桃花面靥才在心底生出些许的安慰来。

2

灯残夜深,思念悠悠。海阔望着当空的明月依然往复回旋照着满眼的香蕤花海,怅然听取溪涧里日夜无歇的流水声,落在心里,已全然变了一番滋味。海阔摸索起衣襟上的密仄阵脚仿佛还有着蝶露温柔的熨帖,昨日的音容笑貌已被这浓重的夜幕抹上油彩,不得而见,只剩下心头隐隐的痛楚在这空无的夜幕中是最最明晰的。

守着蝶露的坟茔,海阔每晚都会独自想些过往,深知身在情常在,只是这生死的别离后却还是这般的难以割断情愫,所有的怅惘都变成了绵延无尽的仇恨,里面夹杂了太多的东西,海阔捡拾不起来,能够紧紧握住的只有那柄盛开了鲜血梅花的襄州剑。蝶露。自己最深爱的女子。对自己钟爱无悔的女子。自己竟然没有在她生前说过一句爱意的誓言。海阔知道是自己那个在心底隐藏至深的谶语在作祟,海阔开始承认自己不会是冷血的人,只是一直躲在仇恨的背面,见不得真情的光线。蝶露曾经告诉过他那些幸福的定义,易正山也告诫过他要守住幸福,忘掉仇恨。现在好了,好像历史又把他唯一的寄托掳掠走了,剩下的是什么?海阔觉得应该只剩下了痛苦和恨欲吧,是刚走出梨花村时的样子,再也没有了依靠,又是孑然一身了。

海阔在等待着那些险恶的仇人自己送上门来,也不必再去寻找仇恨了,仇恨现在会自己找上自己,他想起前几日手里的钢剑刺进那些衙役的身躯后,骨肉碎裂的声响像是绝美的旋律,有着祥香蕤花瓣绽放的鲜艳。海阔没有听见那些刺耳的痛苦喊叫声,只是见到四溅的血花飘洒在花丛中,浇灌着每一株花卉,和着浓郁的香气,粘稠地依附在天地之间,满天地旋转飘舞。海阔就那样不知疲倦地与鲜血为舞,守着蝶露的坟茔,忘掉了疲倦,直到世界静寂之后,漫山覆盖了斑斓的尸体之后自己的身躯才戛然而止,继而又是一股悲戚涌上心头,无法拒绝。只有在带着仇恨杀人的时候,海阔才会短暂地忘掉一切,只有那短暂的几刻海阔才会找到轻松无我的心境。所以,海阔在期盼着,期盼着官府下一波的剿杀,等待着下一波的杀戮中自己能够去吮吸足够的快感安慰自己的糟乱。

时间点滴逝去,在这蓬山万重的林海中间海阔并没有等来期盼的杀戮,而是等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子。那日,海阔如往常一样安坐在蝶露的坟旁盯着眼前的坡下的花地,取次花丛,盯着回顾的蜂蝶盘旋在香蕤的上面无法落脚。听到身后传来轻巧的步履声响,便回眸注视。发现眼前的女子恍惚了一下,好像在确认着眼神,而后从衣袖间掏出一块金黄的东西递给海阔,“果真是你……我算没有白白冒着危险走这一趟……”海阔没有伸手去接,看着这打扮平素的女子仿似在哪里见过,或许自己的头脑已经混沌,理不清了记忆了。看着这女子并不是来寻仇报复的衙役,海阔站起身来,满腹的狐疑,没有言语。

“你就是那入府的刺客是吗?”女子确认地问起海阔,接着说,“军师已经死了,有人教我将这块腰牌转交给你……还有,不要再去林府了,那里已是守备森严,再去便是寻死的……”

海阔接过那枚令牌,上面刺眼地闪着三个金黄的篆刻文字,“库械令”,她是说慕钟离已经死了吗?这个女子怎么知道的?又为何将此物转交给我呢?

海阔盯着眼前的女子,迎面吹来的和煦漫过发丝坠入身后的谷底,“你是何人?是谁让你找到我的?”

女子神色匆匆环顾着四周,“公子不必多问了,此地也不是久留之处,你得速速离去,官府的人早晚再会过来缉捕你的……公子只需记住‘雨荷’二字便可……”说罢,便转身迈开了脚步。

海阔想叫那女子回来问明白事情的原委,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在挂念着自己,让自己脱离险困。她说那军师应当就是慕钟离吧。他死了?真的吗?海阔只记得,从林府脱身的第二天清晨,通平门上挂满了淋漓着鲜血的首级,却没有见到一颗是那满面白皙的林士骏的,还在城门的侧墙壁上见到了缉捕自己的画像告示。那天便铁了心,把那曾经与自己患难与共的男子从脑海中删除了,觉得那男子的心已经染上了朱门酒肉的色泽气味,不再是朴实无华的那个满脸阳光笑容的乞丐了。

海阔又想起了那晚在易正山书房当中两人所描摹出来的字帖,那满张的白色宣纸在慕钟离的笔下变得臃肿难看,所有的文字都充满了占有的欲望,墨汁蔓延,浓黑滋透了所有的洁白。或许,易正山早就直到慕钟离背信弃义,追求荣华富贵会不择手段的未来了吧?海阔摸着手中那块冰凉的金黄,就为了这块金色的牌子,便把身心变卖殆尽,觉得这人事的变迁流转真的是迷宫般难以猜测。

海阔轻叹一口气,想起与慕钟离仰面烁烁皎洁若雪的望月俯首相叩结为兄弟盟誓生死与共、患难相济的的场景,那些誓言已经随着背叛而完全破碎,好像这仅存的相似也变得了无意义了。海阔无法知道慕钟离死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晚夜在紫黛的暮色下异口同声的举誓,还能否想起这多年来与自己并肩走过的坎坷路程。只是这段故事好像已经过去了,慕钟离带着这段故事离去了,海阔觉得,这段兄弟情义是因他而开始的,最后也因他而结束,海阔好笑起来,“原来,他本不该是我的……”心头却忽地一沉,自己有权利这样去开始恨他吗?慕钟离,在乞讨的日子里,在信义镖局做杂活的时候都是一心向着自己的啊,还有那日午后舍身救了自己,那条短腿,那刺眼的血光……自己却没有给予他什么,有过吗?海阔拼力地想着,脑海中却荡起了一条早已烧成灰烬的护身符,燃烧的金线光芒耀眼……

3

海阔守着蝶露最后的留宿之地夜夜等待着,却既不见官府的差役再找上门来,也没有见到蝶露托来的梦魇,海阔搜肠刮肚想要将内心的那多慨叹一一诉说,却无以为继,只是在耳畔会常常响起蝶露生前些许的叮咛:“这里不是你的归宿,你原本就应当为仇恨而活着,你不是一个懂爱的人……”“我该放手了,原本就没有让你必遵的苛求来照顾我的——”“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我们不能够扭转命运,忘掉悲伤和仇恨,守护我们仅存于身的幸福,或许,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海阔心里很乱,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对得住那些离去的人们,那些曾经给予自己爱意和无尽关怀的人们。就像蝶露、易正山,还有以前的兄弟慕钟离,他们都被时间带走了,在命运的路途上不见了身影,我却依然活着,依然走在向前延伸杳杳的命运之途上,海阔想着,他们给我留下了回忆,难以泯灭的回忆,还有什么,海阔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答案的,或许自己不敢去正视罢了,因为那两个字把自己束缚了半生,困蔽久了,早就生起了噬人的毒斑。

那,便是仇恨。

我得为他们洗去仇恨,也是为了自己不再沉重。孽缘千枝复万枝,若不伐去恨欲,还上那债,这一生的心腹之累还有停歇的时候吗?海阔无言。独自品着寂寞,看满野的香蕤花海慢慢锁住清苦。不知道蝶露在那边能够读懂我的心吗?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蒋予舒)

上一条:远方•家

下一条:【凡尘凡语】香蕤(尾声)

 

地址:山东省济南市南辛庄西路336号 文学院

电话:0531-82769210  邮编:250022

Copyright 济南大学文学院 All rights reserved.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