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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凡语】香蕤(二十一)

2009-11-03   作者:本站原创   来源:   点击:  

第二十一章

黄龙镇。修建百年的城镇。黄石砌成的围墙将里面的人们围困成没有丝毫怨语的囚。林府。所有贫民百姓心中肆意狂狷的毒瘤,所有对时弊的针砭都空洞无力。谁也不曾想到,当日暮若往常般笼盖四野,候鸟开始显露遣返身影的时候,有一内心丰裕着终结的男子步伐坚定,腰间别着一块在夕阳映照下熠熠闪光的橙黄令牌,手上提了柄收藏了厚足血仇的快剑,朝那无人敢涉足半步的朱红之门走去。

所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症结都被今夜偏走的剑锋削出清晰的界面,蜡照半笼的门廊里忽然响起一派刀剑阻断与冲击的回响,像是要让这极尽宏丽工巧,吞噬了无数工匠的性命的林府在今夜中变成乱石枯炭。府中的盏盏琉璃挂灯穿梭如织,照得红叶摇曳、繁华剔透,男子拼杀中的面目侧转,露出个高挑清拔的轮廓。那蜃气楼台般美丽的宫府础石上开始汇成河的血流,在夜的静穆中彰显出炽烈的美。

提剑的男子,脸容映着火焰光影,眼神灼人,无际无涯的浓郁殷红沉沉压着胸中的记忆,所有的招式都带着仿似用尽毕生的力气。面对着整个林府的人马调动和一拥而出放的侍卫,把不过丈把宽的通路蠕蠕地缠杀成一片,所有人手中的刀剑受杀意激荡,发出幽幽的嗡鸣声,和着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一路向正殿逼近。这短短的几丈远的甬道,有多少人为了阻拦他而死,也都是为了那使命。和那男子一样。

等到那男子杀到正殿的时候,守卫的将士已是伤亡过半,围拢的阵型变得薄弱懦懦,不敢向前,已是浑身被自己和别人的鲜血湿透的男子轻笑一声,转身进了灯火辉煌的林府殿堂。正见到端坐在正面的林士骏,正是他,正是那男子在心中复刻了百遍的面孔,绝无可能错认。男子并不多说,一个箭步上去,收起剑落,没有意象当中的反抗,那头颅落得自在顺然,伴着一腔的鲜血从颈中喷涌而出,溅了满屏风的鲜红,圆润地滚落在脚下,眼目还未曾合上。男子握住那头颅的一把白发,送到眼前,凝视再三。眼里闪过释然。围拢在旁的将士正在犹疑间,忽然从侧门的珠玉帘幕中一前一后冲出两三个女子,踉跄着脚步跑到那尊无头的尸体旁,放声大哭起来。

海阔立在旁边,剑上的新鲜血液不住地滴落在琉璃铺就的地面上,被灯线映照的璀璨。后面的将士在身后大喊着,“夫人,小姐,不要靠前!”

正期间,那被唤作夫人的女子痛苦着奔向满身玄红斑斓的男子,却不料胸腹正顶在那狭长的剑锋上,身子抽出了一下也顿时没了声响。周边的将士被这疯狂的夜晚,眼见的连续杀戮震呆了眼神,盯着蜿蜒成河的浓稠的血液不住地扩展蔓延,都没有发觉出刀芒上的战抖的弧线。

男子站在原地,手上扶住扑身而来又瞬即陨落的女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母亲——”旁边的年轻女子疯跑过来,悲痛欲绝。

“夫人——”几个悲愤的将士蜂拥上来,又是一阵电光石火,铁器相撞交加作响,凌乱出的火星四散迸发,闪进发丝即刻洇灭,那男子的杀欲亦被点燃,“前来者,都得去死……”那男子呼啸着,将一个个上前的将士透背刺死,铠甲的纹路皲裂,噼啪声响充牣着偌大的殿堂。横陈的尸体一路铺去,直至灯火依旧的林府朱门,血的腥气升腾起来,笼住了院中的花树清香。

然后又是一阵静寂,留下来的将士都伏在了地上,有着落地的刀背一样的静穆,照着血光,阴郁的可怕。

前面的女子不住的哭泣,那男子迈过尸身走上前来,忽然发现站在女子身边的丫鬟,竟是一骇,“你——”

“你是那前日寻我的女子?那你知道是谁取了慕钟离的性命吗——”

丫鬟忿恨的泪眼直直地盯住他,“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薄情恶人……枉费了我家小姐的一片苦心……竟然恩将仇报……你不得好死!”

海阔转过头来,眼中的丝线被杀戮充的血红,望着还伏在地上啜泣不已的小姐,溅到发梢上的血珠滚落下来落进嘴角,有着海水般的咸涩。原来,她就是雨荷,在那个黑洞的夜里被自己所救,又唱起悲戚诗章的女子,是赠予自己荷包香笺约定会面的小姐,也是托人送给自己那张有着橙黄色光芒的令牌的“雨荷”,难道是她杀死了慕钟离?海阔手中的剑犹疑着,不知道应否为自己的那桩兄弟情义做个了断,慕钟离曾经的舍命相救,是自己难以还清的灌注一生的债,现在易正山和蝶露的仇人已经成了自己的刀下之鬼,而取走慕钟离性命的女子也坐在自己的身边,只要自己轻挥一下胳膊,带动行云般的剑势,一切便会结束了。

正当海阔迟疑的时候,坐在身边的雨荷猛地抽出一柄死去的兵士遗落的佩剑刺入自己的肚腹,怨恨地望着海阔,“我看错人了——原来——你是一个活在仇恨之中的薄情男儿”

“小姐……小姐……你这是何苦啊……你这是何苦啊……”跟在旁边的丫鬟扑在雨荷身上,泪点大滴大滴地落在衣襟上。

“不错,慕钟离是我用香蕤的汁液浸在饭菜当中将他毒死的……因为他作恶多端,涂炭了多少的生灵……死有余辜……可是,你又为何——要杀死我的父亲?”雨荷呼吸短促起来。

海阔望着这一幕,心里头像是住进了盘丝的蜘蛛,一边啃噬着自己的血肉,一边生下难以理却的罗网,“死有余辜?我知道他是死有余辜的,难道林士骏就不是死有余辜的吗?府外的百姓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我今天,是为民除害——”

“好一个——为民除害……”雨荷声音细弱起来,只剩下微喘的呼吸。

丫鬟抱着小姐,眼睛湿润着,带着哭腔朝海阔喊道,“你这薄情郎,你不知道林大人实是并不专政,是那南平城的太守,与南路上的马贼勾结掳掠压榨百姓,每隔几年还会安排亲信来黄龙镇掌握实权,对于舅父的操控林大人实为无奈,虽在位求福禄顶多是没骨气,可绝没必死的罪行啊——”

海阔惶惑地拿出腰间的那块令牌,连陌纵横的刀痕遍布在上,丝丝绕绕的,搁在掌心里钻心地冰凉。

“你可知道,小姐为你空憔悴了多少,付出了多少,每夜的孤灯不灭守着罗帏思量的还不都是为你,那些唱出的诗篇当中还不都是你的影子,你倒好,你这个薄义之人不仅辜负了我家小姐的一片苦心爽了约定,竟然还在今夜血洗了林府……真怪我家小姐看走了眼呢……”

雨荷微微松了松羸弱的身躯,一团耀眼的红在罗裙上越绽越大,颤抖着声音说,“海阔,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相见了,我——只求你一件事情——”雨荷顿了顿,“求你——一剑把我刺死,我的命也是你救得,慕钟离的心并没有变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临死前告诉我的,我也欠他一命,你——把我杀了,咱们就两清了——死在你手里,我也——甘心……”

海阔听着眼前女子的讲述,谁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原本就负重的内心竟然是一场错讹,海阔看见遍地的血肉模糊,尸身黏着血浆逐渐冷却,殿外的月色洒不进半点的皎洁,眼里朦胧起来。我不能……我对不起这个女子啊……海阔跪下身来,手中的钢剑呛啷落地,掉进血沼,淹没了光辉。

海阔的剑没有再拾起来,直到小姐的身体放松舒展开去,眼里滚下两颗饱透着遗憾的眼泪。见到小姐的身体渐渐地沉去,身边的丫鬟一股幽愤席卷而来,双手忽地抓起发髻狠命地撕扯,蹒跚起双腿朝殿外跑去,不断被尸身绊倒,又拿起沾满凝稠鲜血的双手抓着面颊,狂笑着,疯喊着,“哈哈,薄情郎啊,小姐死了……薄情郎啊,小姐死了……”

夜里掠过的乌鹊落上檐头,发出两声凄厉的鸣声。灯光闪耀的林府正殿。便是人身,却没有半丝的人声。血光映红琼壁,像是天上亦有一座燃烧的王城,王城里亦四处淌着血,天上的河承不住了,便淋淋漓漓地洒到了人世来。

海阔抽出灌进小姐腹中的刀锋,将小姐的身体平放在一处未沾血渍的干净地面上,凝视片刻,便撤了垂在侧门上哗哗作响的珠帘覆盖在小姐的身上,烛光打在小姐的身上,光怪陆离,变幻出奇异的七彩线条,映在海阔的面颊上,流动出满面阑珊。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蒋予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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