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可以用几件小事,少许物品,或者一部电影,一段音乐为依凭,寻觅自己流逝水中的青春岁月,那曾经的稚嫩时光借着一个个音符,一帧帧影像重又浮上心头。也许久石让的音乐就是很多人珍藏记忆的笔记本,就是那怎么也装不满的神奇匣子,每次打开都会有惊喜和温馨。如果将回忆放在久石让音乐的匣子里,就会如同放在一个清澈见底的水塘中,永远不会浑浊,不会丢失任何微小的触动。
曾经,很喜欢独自一人窝在家里看北野武的电影。在空旷静谧的房间中,电影里呈现出一个忧郁、蓝色的国度,这个国度仿佛一直笼罩在淡蓝的天空下,沉睡在涌动无际的大海边。北野武绝大部分电影的配乐都是久石让所做,清澈的钢琴声流过画面,如同给电影镜头加上了蓝色的滤光镜。电影一遍遍地看,音乐也随同一遍遍地听,当故事和音乐都极为熟悉后,只要久石让的音乐响起,我就会轻轻地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这蓝色的音乐中,如同漂浮在广袤的大海,最后在音乐中慢慢沉入水中,不用呼吸,不用睁眼,只需要用心去感受音乐的穿身而过,张开双手,随波逐流。音乐蜿蜒转折处,都体会到一阵阵忧伤,偶尔还会在一个急转后被激得流下泪来。
从那以后,久石让的音乐就在记忆中与青春时光紧紧地扭在一起。他的音乐塑造了阳光,塑造了沙滩,塑造了大海,以及海边玩耍的少年。
令人惊奇的是,创造了这些自由的音符的久石让,竟然是正统学院派出身。堪称日本天王配乐家的久石让,四岁便与铃木慎一学习小提琴,虽然那么早就接触古典音乐,给他之后的音乐发展之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久石让认为大人给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学音乐,往往太过注重技巧训练,而忽略了对音乐思考的发展,以长远的角度来看并不是一件好事。
1969年久石让进入国立音乐大学作曲科,钻研现代音乐作曲,因此久石让具有深厚的学院派作曲训练基础。事实上,久石让除了电影配乐之外,还写了不少十几岁到二十岁朋友不容易接受的现代作品,他的现代音乐观念受到菲利浦葛拉斯(Philips Glass)、史提夫•莱奇(Steve Reich)、史托克豪森、约翰•凯奇(Jhon Cage)等人以及日本近代作曲家武彻满、三善晃的影响。
在接受了这些传统学院派的教育之后,久石让没有变成一个简单模仿前辈足迹前进的人,而是开始勇于创新和实践自己心中的音乐理想。他的音乐有古典的严谨,但同时不拘泥,融合一切可利用的音乐元素,将一切可利用的音效都融入作品中。在这点上,他更接近一个现代音乐创作者,他并没有被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的框架所束缚,只要是符合他音乐理念的,它都比排斥。这就使他出身于古典音乐,却比平常的古典音乐家们更有想象力,所以在他的音乐中画面感是非常被强调的一点。他将自己对电影,对美好事物的描写用音符表达得清楚明了,所以我们听到的是音乐,但更真实地感受到他内心所描述的画卷。
如果用“菊花与刀”来形容日本的民族精神,那么北野武和久石让就是这种精神的完美体现。北野武代表了“刀”,他的电影每每在人们最不经意间迸发血腥,而物的毁灭和人的死亡都毫无掩饰,如同亲临现场的人的瞳孔般记录着暴力瞬息吞噬美好的画面。那种冷静的残忍,正是日本民族心中被压抑的毁灭倾向,这种倾向长期伴随着这个民族,阴魂不散;而久石让则代表了“菊花”,那种对和平美好的向往,对未来的期冀与希望,对青春的执著,对爱的迷恋,统统通过久石让的音乐展现在所以人面前。
这两种看似极端对立的精神气质,分别被这两位电影艺术家阐释得淋漓尽致,而他们又互相融合对方的特质,结合衍生出电影世界中的一朵奇葩。在北野武的电影中,久石让的音乐更为出彩和唯美,北野武的电影画面就像是专门为久石让的音乐所拍的MV,每个镜头都和久石让的音乐完美契合着;在久石让纯净音乐的衬托下,北野武的暴力画面更有戏剧张力,更震撼,也更惊心。他们在用彼此的结合,从精神上阐释着日本民族那种矛盾又和谐的特质,并将这种在其他民族看来不可思议的特质发挥到极致。
在与北野武的合作中,《那年夏天最宁静的海》、《奏鸣曲》、《花火》、《菊次郎的夏天》等影片就包办了久石让五座日本影艺学院最佳电影音乐奖中的四座,北野武的近作《四海兄弟》(Brother)《玩偶》(Dools)也都是出自久石让的手笔。
而在这两位大师的合作中,《花火》可以说是极为有代表性的一部电影。影片特有的静悄悄的暴力场景,饱满的蓝色色调,回归默片原点的风格以及象征性构图都给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电影拍摄于北野武发生车祸后,这场几乎断送北野武生命的车祸也致使他对生命和生活比从前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电影中出现的绘画很多都是他在轮椅上所作,那绚丽的颜色和简单的线条以及参与其中的现实素材,无不展现着导演对生命的留恋和热爱。在这部电影中,久石让将沉重的情绪交付交响乐,并适时让长笛、单簧管、双簧管、巴松笛共舞命运的华尔兹,当然还有她著名的钢琴指法。整篇乐章荡漾在空荡、沉重的交响乐声中,悠然快活的音乐显得稀少,莫非人生真是伤心多过快乐?久石让在《花火》中提供了一段自省的空间,让听者自己去咀嚼玩味。
这部《花火》让北野武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也让久石让再次获得日本影艺学院最佳电影原著音乐奖,将两人推上事业的巅峰。
在久石让的音乐生涯中,另外一位不可不提的合作人就是宫崎骏。久石让早年曾就读于日本国立音乐学院,修习作曲。1982年,久石让在毕业的同时推出了他的第一张个人音乐作品集《Information》.1983年,经人介绍,久石让结识了宫崎骏,此时的宫崎骏正致力于《风之谷》的创作。听过久石让创作的《风之谷》的印象音乐后,宫崎骏深深被打动了,而后便邀请久石让加入创作,影片公映后的如潮好评更证实了宫崎骏的眼光,久石让为该片创作的配乐打动了无数的观众以及影评人。因此,次年宫崎骏创立“GHIBLI(吉卜力)”工作室后,久石让便一直担当宫崎骏动画的音乐监督至今。
在与宫崎骏的合作过程中,久石让更加舒展,以一中类似飞翔与回归纯真的方式创作音乐。在宫崎骏每部获得好评的动画中几乎都可以听到久石让那亲切而又熟悉的音乐,而她也放下音乐家的架子,配合着动画做出了很多类似音效的作品。当观众沉浸在动画的世界里,惊叹宏达的场景,精巧的构思,奇异的故事情节时,很可能会忽略其中的音乐。那些风笛般呼啸的风声,那些敲击钢琴键式的雨滴声,那些歌唱快乐的呼喊声,都成为了承载整个动画生命力的基石,当你关注这些音乐甚至音效时,就会惊奇地发现,它们是多么美妙和自然。久石让巧妙地将音乐融合到了动画的每个细节之中,不张扬不刻意,浑然天成,并寄寓了他对音乐对动画本身的理解,这种理解延伸出来就是无处不存在着的音乐,只要你有善于倾听的耳朵。
宫崎骏的动画构造了一个个善于爱的世界,而久石让则是赋予这些动画生命力的人,他让虚构的世界真实,也是他给这些动画插上了翅膀,让它们更美妙,更神奇。
在最近的久石让亚洲巡演北京站,票房热卖大大出乎主办方和久石让本人的意料之外,门票在开始销售一周后便几乎销售一空。但这次票房销售和以往的古典音乐演奏会不同,买票进场的大部分是动漫迷和影迷,
在演奏会现场,热烈的掌声不时响起,很多观众坐在台阶上倾听这位大师的演奏,而久石让也似乎对热烈的场面颇感意外,开场就悸动不已,一会儿站在指挥台上指挥乐队演奏,一会儿又回到钢琴边亲自弹奏。场下的观众对这样一场古典音乐演奏会丝毫没有拘束感,不时地谈论现场的演奏曲目,当熟悉的音乐响起时,场下更是爆发出一阵欢呼。演奏会后,很多观众还到贴吧中交流自己的感受,也许,这就是音乐那种不分国界的感动的力量。
但在观众一片喝彩声之外,久石让也被国内一些音乐评论者所不屑。他们认为音乐在电影中始终是配角,而久石让最多也只是一个音效或配乐制作人,难以担当音乐家这一称谓。这些评论粗暴地抹杀了久石让在其他领域的才华。在日本,久石让早已是闻名遐迩大师级的资深音乐人。除了与北野武、宫崎骏合作电影事业外,久石让还发表了许多钢琴独奏专辑,并经常举行钢琴独奏与交响音乐会,98年荣膺日本长期冬季残奥会开幕及闭幕典礼的执行制作,2001年以导演处女作《Quartet》进军加拿大蒙特利尔影展,并首度为日本以外国家制作的电影《Le Petit Poucet》担任音乐创作,2002年发表以钢琴重新演绎旧作的专辑《Encor》.这些足以说明久石让是一位具有音乐天分的艺术家,而他似乎执掌着具有魔力的音乐配方,给人们更多感动,更多怀念。他用自己的音乐,装订了一本青春纪念册,让我们可以将那许多的青春影像,少年芳华放置其中,日后翻看,仍存留当初的感动。
(责任编辑:王红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