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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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又见他

2014-04-18   作者:本站原创   来源:   点击:  

一.

在小漆死掉的第二天我得到了消息。当时的我正端着泡面站在他房间门口,挂了电话以后就消失了推门进去的欲望。我回到客厅打开电视然后飞快的把面吃完连汤水都喝的干干净净。

大脑里急剧收缩的理智想妥当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一些应有的情绪集体用上心头,或许是太过集中和强大,一瞬间又集体消失。隐隐约约中好像听到了电话又响起来,我手机抓着手机却也没看到任何人的动向。

小漆住院的前一天晚上他爸爸妈妈过来接他,两位老人的脸被冬天夜里的风吹得通红,不知是不是年纪大的人都有迎风流泪的关系,我将热水递给他们的时候,热气映得他们的眼眶潮湿又冰冷。

“你去帮小漆整理行李吧,我们坐在这里等。”小漆的爸爸开口对我说。我点了点头,内心舒缓过来一口气地逃离了他们。小漆的房间是连着阳台的,有宽大明亮的窗户,白天阳光会毫不吝啬地照射进来,晚上暖气又紧接着发挥功效,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推开他的房门都是一阵暖乎乎的空气。有时候这空气扑面而来,让人用力也睁不开眼睛。

地板上的行李箱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床上铺满凌乱的衣物,俨然一副准备出远门的样子。

“去住个院而已”我撇着嘴小声嘟囔,随手捡起他放进箱子里的书来看。相册、旅行日记、我送他的娃娃、硬币储蓄罐、我们一起买的泥塑,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都装进了行李。小漆就是这样子的人,可能用不到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他总要随身携带,增加了重量就可以安心。他从没改变过这些习惯,所以不知道没有这些沉重的物件,一样可以迈开大步行走。

“我是不是没有必要带这些衣服了?”他指着床上对的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反正去住院每天只有病号服可以穿,送给你好不好?”

“这个,下半年的房租,下半年还是我们合租好了,你考大学之前需要一个好一点的学习环境。”

“这些杂志也要拜托你还给同学啦。借了快一年了始终没有还,他可能以为我是要私吞了它们的。”可能是灯光的关系,小漆的脸看起来温暖且无比真实,像春天被春风拂过的湖面,像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他坐在升旗台上,手指来回摩挲着红旗的一角,两条腿垂在台边,好像小时候买回家摆在书橱里的玩具木偶,有种机械的自由自在感我叫叫他,他猛地抬起头,阳光打在他脸上像初次降临的光环。有些事太过久远,久远到再次回想起来会美好的叫人不敢相信自己。

“对啦,哦,对,对,这个沙发,你不是很喜欢吗,搬到你房间去吧。”坐在沙发上的人一脸兴奋的表情。

最后,小漆拉着两个大箱子离开,只穿走了一件宽宽松松的大衣,留给我那么多遗产。“遗产”,我当时真的是用这两个字来形容那么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物件。我一直以为和自己同龄的人理所当然地要和自己在同个年头死去。生病或者住院,不过是肺炎之类,点点滴或者手个术就又会生龙活虎的过程。可很明显,小漆的事实不像我理所当然地认为的那样。直到得知死讯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那些被戏称为“遗产”的东西变成了遗物。他留给我的遗物,在之后漫长的人生岁月里,只有这些东西能真实的提醒我,我遇到过这个人,这个人曾无比真实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抱着这些遗物对他说声谢谢,他带着两个超大行李箱都装不下的不舍离开,一定也希望听到我这么说吧。

二.

小漆住在医院的时间里,我总会做一些梦。每次梦见他的时候我都会去医院看他一次,陪他闲聊一整个下午。因为生病,他只好告别了电视电脑手机的世界。他说他爱上了画册,有时候也会自己抱着本搞笑漫画傻笑。

我总是有一种错觉,小漆只是隐居起来了,隐居在没有树的森林。病号服就是他随意涂鸦的套装。他依旧顶着一头乌黑的乱发,洁白健壮曾被我嘲笑的像马一样的牙齿,会笑会耍宝,会胃口很好的大吃大喝,他一点没有电视剧里脆弱的样子,也不想去看海,不想去任何地方旅行。我是说,如果,如果他肯露出一点点虚弱的破绽,现在我的回忆里可能会多出很多细节,会出现他的表情,不会只有一些查无痕迹的时光。

有时候,我会跑到小漆的房间里坐着,那张沙发和他的遗物一起还规规矩矩地待在他的房间里,我很喜欢窝在那张沙发里晒太阳,他房间里的阳光不知怎么变得不灼人也不刺眼。学校里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关心或者躲闪关于小漆的话题,于是我买了一把花摆在小漆的书桌上,这比我站在讲台上向大家大声宣布小漆已经死掉了来得更简单易懂。我喜欢走在走廊里看着头顶一排有序延伸出去的灯,虽然灯光并不亲切,可是却让我感到放松。我在站在走廊的最这边透过一排灯光望向走廊的最那边,然后想你到底去了哪儿呢,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我想不出来,事实或许并没有答案,但是还一定要纠结在这些想不出答案来的问题里,一分一秒地把自己抽离,因为这或许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我看见小漆躺在一个光滑的台子上,只够他一个人躺在上面的狭窄地方,穿着那晚离开家时那件宽松的大衣,头发手指被洗的干干净净的。他的脸依旧那么光滑焕发出青春的气息,我看着他就好像下一秒就会走出来问我早饭吃什么一样。我想冲上去抱住他们,想问他们为什么要把小漆推进炉子里。开什么玩笑,我昨天还看见他好好的,厨房里,客厅里,房间里,到处都是他像往常一样的身影。我去他房间偷穿衬衫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我想哭或者是我应该哭,可是眼睛干干的,也没有风吹起来。我只好抬着头看向一如往常甚至格外晴朗的天空。烟囱里冒出了烟,小漆最后就这样化成了环保不污染的白烟,我看着它们轻飘飘地钻出来轻飘飘地向高处飞去,弥散的他要多久才会彻底地和我头顶的世界融为一体呢。这个城市里每天要有多少屡这样的轻烟从地上飘走,徘徊在我们的头顶,徘徊在亲人的头顶,徘徊在无法忘却的人的头顶。

我吃加了很多咖喱土豆的烤肉饭,我看厚厚的三毛合集,看苏打绿在小巨蛋的演唱会,我装很多书在书包里面,踏着叶子走每一步路,然后在做这所有事的时间缝隙里想,你到底去了哪儿呢,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三.

什么时候会觉得想念一个人呢?寒冷的时候?季节转换的时候?还是你远在他乡的时候?

想念的话会想念些什么人呢?妈妈?死去的人?远行的人?还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考试之前压力陡升,明明是温暖的空气吸进大脑却只释放出冷峻的紧张感。模拟考试宣布进行最后一次。在一个大家都倍感疲倦的下午里捧着书去走廊上复习,一页一页翻过去的笔记好像停留在脑子里又陌生无比。整个教室翻腾着备考的气息,我看向窗外秃秃的树干一瞬间把什么都忘记。记不起老师留的作业,记不起刚刚背过的课文,记不起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倚在书桌上睡觉,突然看见小漆捧着碗酸辣粉从教室后门偷偷溜进来,他使劲地拍我的大腿,我惊讶又紧张,前面的同学依然在自顾自紧张复习,他示意我出去。酸辣粉的香味钻出饭盒,我开心地打开大块朵颐。

“晚饭要吃想吃的才有力气考试啊!”

“你怎么不吃?”从饭碗里抬起头,我的眼睛里装满了升腾的水雾。

“我有事情要做啊”他拿出笔记本和书,我歪头看着他很疑惑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装备,但或许当下也不该追究这些莫名的问题。“我帮你整理一下重点,恩,还有你的易错点,我用这个绿色的笔标出来。你慢点吃。老师发的一摞试卷做不完的话就不要做了,挑一些其中新颖的题目看看就好了。你看你呀,吃个辣就鼻涕眼泪流个没完。好了,你拿着我整理的资料回去上课吧,我得走了。”

“你这么着急去哪?”水雾继续上升,小漆的样子都渐渐模糊起来。

“我去打工啊。我知道你最近为了钱发愁,不过不用担心,我找到活了,挣了钱就能帮你分担房租,你就负责好好准备考试。”

小漆说的话让我感到诧异但又觉得一切都是在熟悉他的我意料之中的事。胸口还积聚着没说完的话,小漆的身影就彻底消失。我睁开眼凝视面前的整个空间,好像是与我隔离开来的另一个世界。差点被吸进睡眠的我鼓足勇气重新走回来,穿梭晃动的人影,遥远的笑声像虚假的构图一般忽远忽近,根本就没有人认真地参与进来的生命,我是同周围隔离开来的一切巨大与渺小。

受了这么多年马克思主义唯物论的教育,我不相信舍不得离开的魂魄,我不相信魂魄。但是我却可以在空旷的房间里看见你的存在,可以一个人在马路上看你的背影,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可以和你相遇。没有什么无法释怀,是我的执念让你回来的,是我把你留在了心里,让你做我的代表来爱我这个人。

因为,爱是奇迹。

(责任编辑:陈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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