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以一个仰慕者的身份去游览黄河口，十几年来关于这河雄伟壮丽的所有赞美都在我的记忆里编织了一个令人期待的想象。我去了，满怀欣喜于盼望，结果收获了一条依然涌动不息，却载着废物泛着灰黑油光的大河。
我看到身边的老人望着厚重的雾气轻轻摇头，他的叹息像交错在河岸边的一支凛冽的挽歌。他们是世代耕耘在黄河边勤恳的农人，河把庇护和福音无私的恩赐给朝圣者。而现在以及未来无法预知的时光，这条已然被剥光榨干的滂沱河流还能给他们什么？那些干涸的裂痕将会蔓延到整个世界，就像在大地的胸膛刻下血的伤疤，触目惊心。
温暖的五月，我站在这条流淌了几千年的老河面前，我的身边有和煦的风，遍野山花，而我无暇于此，我面前的河告诉我这样下去我们已无退路，我们在一步步迈近悬崖，最终像五月的桃花一样静静的坠入泥土，再一次轮回。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看到的明亮的星辰。
那年头的星星还会老实的露出脸聚在一起，夏日里睡不着便悄悄爬起看一串一串亮闪闪的白点，世界只剩梧桐树叶打着哈欠“沙沙”的声音，静得出奇。昏黄的街灯投下一方斑驳的树影，宁静，淡泊。
接着我在这样静谧的夜里长大，我也再找不到如此纯粹的城市里的夜晚。
不知不觉间，我的身边已充斥着无法阻挡的喧嚣，我家楼后不远处新立起了一幢烟囱，它不分昼夜的吞吐着工业文明新鲜的污垢和黑烟。我的记忆有追溯到黄河边邂逅老人的那个黄昏，他站在川流不息的旅游巴士后面，他沟壑纵横的脸在沸腾的尾气里模糊，他痴痴的伫立，就像乌橘色的残霞里一座穆然的雕塑。
他渐渐远去，我想他终会风化跟黯淡的河水融为一体，终有一天。
房子的南面原本可以望到连绵不甚高大的一座小峰，远眺小山，郁郁葱葱的生着些树木花草，那些淡黄色的野菊在微风里摇摆，像一纹涟漪着的波浪。那是童年里的花。
花现在没有了，山秃了一半，春天出门的时候窗檐上盖着薄薄的一层黄沙。
我怀疑哪天会在冲天的楼宇间找不到自己，在轰鸣的机器声里把整个世界消耗殆尽，我们短暂的辉煌要用毁灭做代价吗？
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星星了，你听到黑夜啜泣的声音了吗？
谜一般的梦境里，清澈的河水汩汩的流淌，波荡出一个无瑕的未来。
（责任编辑：陈捷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