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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年

2012-04-05   作者:本站原创   来源:   点击:  

“去农村过次年吧,比城里的热闹多了!”小时候听大人这样说过。

“快去农村过次年吧,再不来年味就更淡了。”怕真的再也赶不上,于是从未离家过年的我带好棉衣和相机,暂别济南。

目的地:潍坊 高密 乡下,远方亲戚家。

“雪窝子”并没有储存积雪欢迎我,倒是有名的风和着数九的寒气狠狠的刮在脸上。虽然穿着棉衣棉裤棉鞋棉手套毛围巾防风服雷锋帽,缓缓吸气,新鲜清冷的乡下的空气,依旧由内而外透心凉心飞扬。于是我吸着鼻涕45°角仰望天空,高远的蓝让人想就地躺下枕着胳膊唱首歌。往东走,黄灰色大片庄家,在割断的麦子高粱杆儿里没有麻雀或虫子,风也带不起起伏;往西走,树林和人家交织成片,那是我要去的村庄。

冷清。除夕的下午,我以为会有锣鼓喧腾、鼎沸人声,以为张灯结彩、绿女红男,“乡下不比城里,人少,都在家里忙年了,路上哪里还有人呀”,叔叔嘿嘿笑着,脸上皱起褶子。挨家的黑漆木门,贴着朱红对联福字,门楣上挂一条彩色年画,或是支起两盏大红灯笼,算是这萧索的时空里最夺目也最振奋的颜色。

我随叔进了自家院子,牛棚、吠犬、拖拉机、东西厢房,红砖墙绿门槛,还有满墙金黄得晃眼的玉米棒子,农家景象。爷爷奶奶大娘把我迎到里屋,问好、介绍、拜年后,满眼只有好大的火炕!我费力爬上去,虽然铺着竹席却又热又硬,一时间受不了,我又连忙爬下来。厨房里备满生饺子,冲门的正厅挂着一幅祖谱图,竹片制成暗格,刻着每位先人的名字,案台摆着贡品和烛香,使得昏暗中隐含着神秘与庄严。

从小生活在城市里,我对宗法很和淡漠。小时候听朋友讲家里有从明朝传下来的祖谱,我吃惊的认为她的家族古老而神秘。而我对祖辈的了解仅仅止步于把我带大的爷爷奶奶,传说中的曲阜老家也只去过一次,另一次还是高中的三孔春游。望着墙上的祖谱,我在想,是根扎得深重要,还是叶飘得远有意义。

阳光正好,我拎起相机走出院子,家人“别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叮嘱就留在家里吧。门口那棵几百岁的老槐树上也贴了福字,红黑相间,要镇住村子。哪里有过年的气息呢?除了春联。哪里有人头攒动呢?除了出来玩耍的孩子。拿着玩具手枪的男孩儿,想象自己是香港的大哥,在胡同里乱窜,把所有的路人都当作目标,也把枪头对准我。“你是哪家的?”他们问我。我该怎么答?我不是这里的人。“我给你们拍张照片吧!”刚才生龙活虎的小男人这会儿竟扭捏起来,羞羞答答的蜷着V型手指,腼腆地笑。我笑着把照片给他们看,“能洗出来吗?送给我吧?!”我该怎么答?这里我可能再也不会来,而那时村庄是否还是村庄,你们又去了哪里?我不忍拒绝亮闪闪的眼睛,“行!”,答应的时候缺低头摆弄着相机。“我去别处转转咯,你们玩时小心点儿”,我逃走。

跟着叔去林子那边的坟地,除夕的黄昏是上坟的时间。带着鞭炮和黄纸,我踩在泥土里。上坟是男人的工作,女人是不能出席的。出于尊敬,我关掉相机。“这里埋着我的爷爷奶奶”,带我来乡下的姑父吸了口烟,淡淡地说。垒土,烧纸,家里的男人找出长竿挂起鞭炮,一阵噼里啪啦后,坟群飘起烟,像是要驱散恶煞毒虫,又在告诉百年先人族里热闹兴旺。

我和姑父走在田垄上,已经收割完的田地空旷而舒心。姑父年轻时考学到济南并定居,几十年来,除了过年或建设这样的大事要回乡,其他时间都在忙大学里的事。“你看这才是真正的田园风光啊,多让人舒心,在济南哪有这么清新的空气啊!”姑父格外珍惜回家的时光。“我觉得,”我又45°角仰望天空,视线落在包围着村子的树林,枝桠交错,干枯却劲朗,“农村虽然给人踏实的感觉,但会让人有种要走出去的冲动。”

回到家天已经暗了,大娘在准备年夜饭。一拨又一拨的男性邻里亲戚前来拜年。爷爷奶奶就盘腿坐在火炕上笑着,叔叔哥哥们随后也去串门。我跟着姑父去村里的灵堂,门牌上写的是“民兵活动室”,里面和家里一样,墙上也挂着竹制祖谱图,摆着台案和贡品蜡烛,香炉里积满了香灰,所有来祭奠的人都要上三根香,磕三个头,交捐款,当然,只有男人才能进来。来这里的都是村子里说得上话的人,他们一根接一根抽着烟,在谈论着村子的建设。一位叔叔盯着香案惊呼,“有蜘蛛!福蜘蛛啊!姑娘你快来拍!”一粒很小很小的蜘蛛,在祖谱前吊着丝,让屋子里的男人们好生兴奋。

回去吃饺子吧!大娘端给我一大碗,还递上一碟芥末。我屈在火炕里,愣住了。“蘸芥末?”“是啊,尝尝!”“还是豆腐馅儿的!啊!好呛……”我惊呼着流泪,逗得爷爷奶奶大笑。“啊!有枣子!”“好啊,有福气啊孩子!”奶奶笑呵呵地说。“啊!有钱!!”“啊!又一枚钱!!!”这是我第一次吃有内容的饺子,却成了除夕夜最大的赢家。“你姐姐每次来都没吃不到钱,从来没吃到过啊哈哈!”姑父盯着今晚他吐出的唯一的枣核,想起女儿。姐姐去年完婚,以后就不能在大年初二前回老家,“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这是传统观念,尤其是在农村。我在想什么?过年是最最重要的节日,在先人面前的祭拜,在生父生母前的安逸,女人没有选择的权力。她们包着头巾生火,包饺子,做年夜饭,没有出院子的时间。她们梳着齐耳短发,养活孩子,伺候公婆,没有出村子的时间。

漆黑夜空,钻石星星,昏黄灯光,地上张牙舞爪的树影。零点,点一挂鞭炮,密集的噼里啪啦,后半夜,村子恢复宁静。在乡下的火炕上睡一晚,又硬又暖和。我梦见在家里过年的爷爷奶奶,离开家,才真正知道思念的滋味。

(责任编辑:李雪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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