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题记
一
阳春三月，江南小镇。
我是一个流浪的诗人，骑着我的马儿在不同的城镇之间穿梭。如同日月的更替，四季的交错。
天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三月的雨，总隐约透出一种留恋，一种缠绵，让人的心随之柔软下来。今晚就在这里落脚吧。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南小镇。参差不齐的低矮瓦房，蜿蜒曲折的青石街道，在朦胧的烟雨中，好似一幅泼墨山水画。
我牵着我的马儿在小巷中行走。头顶上阴霾的天空被撕裂成一条一条，犹如我此时的心情，被一路的风尘仆仆敲打得支离破碎。累了，真的累了。一路漂泊，一路流浪，为了什么？或许，我注定是一个无家的浪子。大千世界中，我不过是一颗流星，在划过天际的一刹那，燃烧我所有的激情。然后，坠落。有谁会记得我憔悴的面容，感伤的眼神？
天色渐暗，夕阳在远山中慢慢下坠，晚霞染红了整片苍穹。
小巷深处有一扇半开半掩的木格窗。在晚风的轻拂下划出一道道弧线，一左一右，一右一左，却无法拼成一个圆。心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好痛，好痛。难道我的人生也会是这样，残缺，无法完整。我失落地牵着马往前走，眼中的一切景物都开始模糊。只有那扇木格窗，仍旧固执地摇摆。
我忽然很想知道窗里是怎样的风景。一个拄着龙头拐杖，两鬓苍白，步履蹒跚的老者？还是叼着烟斗，在纸上记录着此时心境的文人？抑或只是一个房间，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答案越来越近。十米，九米，八米……终于，和那扇窗子平行。
原来。
一个红木的梳妆台紧挨着窗子。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一把精致的桃木梳子安静地躺在梳妆台上。镜子前，坐着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江南女子独有的淡泊，素雅，眉宇中一抹浅浅的忧伤，惹人怜爱。
此刻，她正望着窗外。婀娜的身影，眼波中却荡漾着哀怨的涟漪。眼神在瞬间交集，我却没有力量再把它挪开。
她在等待吗？等待远方她日夜牵挂的那个他？
正当我沉醉于遐想中，她却把头一撇，眼神从我身上不留痕迹地掠过，不再看我。恍然想起，自己只不过是个过客，有什么资格在她的窗前伫立？
在她的眼里，我只是三秒钟的风景。三秒钟，要记住一个人，太短暂了。
“姑娘，对不起，打扰你赏雨景了。”我轻轻地说，然后继续赶路。太阳已经藏匿在层峦叠嶂的群山中，快消失不见。
今晚还是去下一个小镇过夜吧，我在心里默默念道。
错误的邂逅，剩下的，只有继续流浪……
二
细雨绵绵，江南小镇。
我是一个在小镇中出生、成长的江南女子。被囚禁在狭小的空间中，如同掉队的大雁，笼中的飞鸟。
又是一个雨天。三月的雨，总蕴含着一种凄凉，一种惆怅。今年的春天，不会如约而至了吧？
我讨厌江南的雨，下了就没完没了。像剪不断的愁丝，一根一根，散落在我的心上。雨天的小镇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让人窒息。讨厌这种潮湿压抑的感觉，从心底讨厌。每天睁眼醒来，看到的总是一样的红木家具，一样摇摇欲坠的木格窗，一样狭窄的青石板路，一样寒酸的木瓦房，一样被小巷分割成一条一条的天空。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不过是一粒不起眼的沙石，没有权力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像天上的浮云，风往何处吹，我就往何处飘。
倦了，真的倦了。无聊的生活，乏味的生活，为了什么？或许，我注定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大千世界中，我不过是森林中的一片叶，汪洋中的一滴水。如此渺小，无人注目，无人关怀。
夕阳西下。一天又这样过去，我的青春也一点点从指间溜走，却怎么也抓不住。窗外，一片寂静，只有不曾停歇的雨声，滴滴答答，却掩盖不了我的悲伤。
等等。那是什么声响？哒哒，哒哒，临乱的，一点点靠近。
是马蹄声！
是谁？谁会在这个季节，这个时刻，经过我的窗前。会是谁？一个身批大褂，戴着眼睛的文弱书生？还是英俊潇洒，风浪倜傥的富家公子？抑或只是一匹马，一匹迷途的马？
答案越来越近。十米，九米，八米……
结果。
一个衣衫褴褛，瘦弱疲惫的流浪汉，和一匹累得直喘气的马。
此时，他正看着我，如此专注的眼神，灼伤了我的容颜。眼神在一霎那间相遇，他的脸上堆满了倦意，却隐隐闪烁着神采。是……因为我吗？
我慌忙撇过头，不敢再看那张陌生的面庞。
他不是我等待的人，他只是一个路人，一个和我没有任何交集的过客。三秒钟后，他就会从我的脑海中消失，不再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三秒钟，要遗忘一个人，已经足够了。
“姑娘，对不起，打扰你赏雨景了。”他轻轻地说。然后，牵着他的马，继续前行。晚霞渐渐地褪色，天空即将被无尽的黑夜笼罩。
而我等待的人，何时才会经过我的窗前。我问自己。
错误的邂逅，剩下的，只有继续等待……
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郑愁予 1954年
注：本文根据郑愁予《错误》一诗改编
(责任编辑:瞿佳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