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过去了,我不记得这个短暂又漫长的十年里我梦到过什么,或者整整十年我没做过任何梦,可是我还是会想起我很久以前曾经做过的那些关于青色的风的那些梦,在那些梦里有一只我迷恋着的百灵。那个梦像一个在我生命里存在过的国度,在我的心里缠绕,永远无法散去。
凤凰是个很美丽的姑娘,我想是的,每一个凤凰镇的人都这么说,他们说凤凰美得让人心碎。我想起来凤凰年轻时候的脸,像一件精美的瓷器,华丽却不张扬,艳丽却又脆弱得让人心疼。很小的时候凤凰就跟我在一起,我忘不了小时候我被一群小孩子追打,凤凰像个疯子一样拉开那些比我们大的孩子,我还记得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跟凤凰在穿过小镇的红岩河边抱头痛哭,血和我们的眼泪混在一起流下来,打在凤凰消瘦却美丽的小脸上,也打湿了两个小孩的衣服。就在那个下午我在心里默默地发誓只要她愿意,我会一直照顾这个在我眼前哭泣的女孩子,直到我生命结束。
一直以来我跟凤凰生活在一起,从很小到长大,凤凰会帮我搬沉重的粮食,会用铁锹翻动发酵中的小麦,会帮我跟周围的小孩子打架,会帮我给客人们倒酒,会给我洗衣服,帮我和师傅做饭… …每次看见凤凰鼻子上渗出的汗珠我会在心里发誓让我的凤凰变成凤凰镇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我从没有对她说过。
童年的日子很长,却也很短,我在梦里呆过了好几个年头,然后跟师傅学了怎么做酒,再然后是师傅突然的离开,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长大了,很长时间里我无法理解师傅的出走,在我眼里师傅所有的一切是那么邪气,让人无法捉摸,他是我生命中的一尊神。
凡人永远无法理解一尊神,我也是。
当我终于等来那个人的时候我刚满二十岁,师傅走了已经两年。
两年,足够让一个人遗忘。
那个女人的突然出现让整个凤凰镇沸腾,很多年以后我听见凤凰的大街上那些年老的女人们边纳着鞋底边说那天出现的那个女人:那个得是凤凰镇里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了吧,瞧那嘴,那脸,那身段,呸呸呸,我都没看见人家脸,这辈子再也没福份见这么美的人了,那时候我还小呢,一个小丫头片子,挤在人堆里看那个女的,整整一天,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再以后那女的就进了一家酒馆了,就是以前很出名的那家小酒馆,那天我都跑丢了一只鞋呢,赤着脚回家还挨了一顿骂… …
我已经忘了那天的天气,只是记得那天我的心里好像比往常慌张了许多,我看见那个年轻而且美丽的女人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走进我的酒馆,然后靠在我的耳边轻轻说:给我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酒,它的名字叫逝。
我宁愿这是幻觉。
两年了,我早已经不再想象,也不想离开。
我似乎早已经忘了师傅告诉过我的话,忘了那个知道逝的陌生人,忘了师傅说过的我必定要去的地方,那个让我感到幸福的人,甚至我已经忘了师傅那张沧桑却刚强的脸。
然而我真真切切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了,那声音像是来自另外一个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世界,仿佛是在慢慢撕裂一张薄薄的纱绸,她说给我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酒,它的名字叫逝。我心里的所有等待着的花在一个瞬间里开放,又在更短的瞬间里凋零。
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无论她是我的凤凰,还是那个我注定要跟她走的那个美丽得漫无边际的叫做栀子的女人。
(编辑:李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