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似乎并不属于凡夫俗子。
她的幽静与深沉,让更多人感受到的是孤独和恐惧,出于对黑暗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出于本能,人们选择在夜晚睡眠,用无知无觉回应夜色的拥抱。
而有些人似乎对夜晚青睐有加。一场隆冬夜雪成就了王子猷夜访戴安道的千古雅谈,“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曾令多少文人墨客慨叹非常;一场巴山夜雨成就了李商隐的剪烛西窗,令多少离乡背井之人扼腕伤怀;还有晴朗之夜的一片皎洁,成就了李太白的一地月光,让多少远行游子感物思乡。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夜晚才变得如此的玄妙。
一夜的时间很长,夜来春雨能催开一个春天,一觉醒来之时,窗外已是雏燕呢喃、树木染翠。一夜的时间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也许一个美梦还没有做完,就已被晨钟敲醒。
遥望万里寄相思,千里共享一玉盘。几千年前的夜色和现在有什么不同么?那时的岁月走到了如今,早已脱胎换骨,斗转星移:或有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良辰美景,也有政治昏聩烽烟迭起的民不聊生。正史多半是严肃的叙述与评论,也只有文人墨客们经常会咏夜叹月,或是用“夜”起兴。六朝的颠沛流离,盛唐的繁华昌盛,大宋的政局多变,以及晚清那一夜间亡国灭种的灾祸临头,都在夜的注视与诗人的脉搏里流淌。上元节的花灯在那年的元宵节之后就早已熄灭,但在人们的印象中,它似乎一直在摇曳闪烁,闪烁在古今词话中,闪烁在大明宫词的影像里。《木兰辞》中的“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胡骑一夜直至中原,夜色笼罩下的静谧中,喊杀声似乎格外突兀和莫名的雄浑,战争毕竟不美好,但是我,却偏爱那样的气魄。
有月的夜晚格外的不同。却是苍穹开了一只眼睛,整个夜晚变得生动起来,一弯新月朦胧暧昧,最应照在垂柳落花的湖畔,掩映着树枝上休憩的鸟儿,和那眠在树荫下的独木舟。若是一轮满月,便最好就高悬在戈壁沙漠的上空,绵延起伏的沙丘在银色月光的笼罩下倍添苍凉,却也有一份深藏不露的神秘。倘若不巧是一轮残月,只怕会使思乡怀故之人徒增感伤。也许她也会不知趣地悬在绣楼之外,不禁令佳人泪落腮旁。
唯夜色能令人释怀,难道不是么?暮色四合,就像是倾盆而下的卸妆水,洗去了人面上厚厚的油彩,那些非自我的微笑、附和、寒暄、嗔怒。夜给了人一个与世隔绝的机会,也就给了放肆的理由,无论在阳光下人们是怎样的各具形态,每个在深夜中熟睡的人都仿佛是睡在母亲怀中的胎儿。
于是,夜越来越不安分,因为很多人选择不睡,在夜幕下有多少活跃的思考着的大脑,它们似乎只能从所谓的“万籁俱寂”中汲取到灵感和动力,更多的是一些迷醉的思维,它们似乎生来夜行,每逢夜晚才是真正属于它们的时间,相比而言,夜色中的世界似乎比阳光下的更加真实可信,所以更多的人选择不睡,怕失去了难能可贵的自我释放的机会。
这样看来,岁岁枯荣的草木似乎比我们都要幸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似单调乏味却着实享尽夜夜的酣畅睡眠。和夜晚倾诉得更多,一味的孤芳自赏,渐渐的自我封闭,想必就脱离了夜的本质吧。
(责任编辑:王红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