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经到了冬天,在2007年的最后一天,一阵小小的奔波之后,我站在黄河的堤坝上。风出奇地凉,一直凉到被厚厚的衣服包裹的身体。
我平静地看着那一方土地,河床上躺着的就是被中华民族传颂了几千年的黄河母亲。那干干的河岸以及那挣扎起蠕动的仅存的浊水,如年迈的老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作出的些许挣扎。这就是黄河?我却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废弃的航船在没有一点水的地方沉睡,倒是浮桥还发挥着一点作用,履行着自己的使命,艰难地喘着气。
远处的树林,光秃秃的,几只飞鸟经过歇脚。
我沿着台阶走下去,到原应是河水泛滥的地方去。风吹过来带着点点的细尘。我用手指捏起一点,才发现那就是极细的沙粒,手指一拈,随即被风吹掉大半。它们随水而来,历经千里路途,磨掉了属于自己的棱角,去又被积留于此地。黄河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抚摸一下它们的头颅了。
忆微和昔晴分别站在我的左边和右边。来自南边的阳光把我们三个的影子投进那一川叫做黄河的流水,当相机的咔嚓声响过后,那三个影子就留在了那一幕影像中。
平坦的河滩上还残留着过客的文字,他们留下美好的祝愿,希望河水会带着它们流向远方,直至接近昔时的梦想。
回到大坝上,我注视着平静的河水和沉睡的大地,历尽千年沧桑,最后终可以沉默无息地离去,直至流干最后一滴水,安顿下最后一粒沙。
黄河,你的愤怒呢?你震天的吼声呢?高高的堤坝正俯视你最后的粘稠的血液,就这样结束么?昔晴和我说过,活得丰盛,也定会有丰盛的代偿。这难道就是代偿么?以最后的干涸为代偿?
无数次想过要到黄河的上游去,至今仍旧没有去,因为自己实在是找不到去的意义。这个念头萌发还是因为看到某个同学站在兰州的某个地方的照片。身后是一条绵长的河流,他说那就是黄河。如今,真正站在黄河面前,却又不敢相信黄河会是这般的颓废,可是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忆微全程很少说话,只是拿着相机在拍我和昔晴,拍那川浅浅的黄河水。我问她在想什么,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笑笑,继续拍她的照片。昔晴则在一边释放她的文采。我站在她们中间,安静地感受着某些心情。
五千五百公里的距离,还是耗尽了它的精力,尤其是在冬天。这也是代偿么?
我们沿着大坝走了很远。选择了在冬天见下游的黄河,也就选择了一片寂静的荒芜。
用昔晴的话说就是,末日之后仍有末日,仿佛什么都有期限,宛若不断做着减法的路途,逐渐荒无人烟。
冬日的荒凉已经延伸到每个角落,光秃秃的树林,暴露出一个个用乱枝搭成的巢。偶尔几只鸟飞过,沙哑的叫几声,飞过窄窄的河,徒留一丝莫名的忧伤。
忆微用她的相机记载着在那些时段里发生的一切,却不曾让自己在某个时刻定格为一张影像。我接过她的相机,她就微微笑一下,算是一个不错的表情。
我们三个站在一起,面对着在这个冬日里的孤独的黄河,倒也感觉到些许安慰,起码,我们不用去承受太大的孤独。
我明白我最想要的倾尽一生想要得到是什么,所以其间的任何事我都能忍受,无论什么。这是昔晴在我写这篇文字时告诉我的。回想起来也真是恰如其辞。一条绵长的河流,如人一般跋涉千里,最终不是要融进那蓝色的大海么?其中再是艰难,哪怕最后只剩下那一川浅浅的浊水,还是要流动。那时它的血液,除非流干,否则怎会停下。
原路返回。脑袋开始空白, 却总觉得血液像在燃烧。昔晴和忆微已经在车上犯困,我摇摇头,困意袭来。
(编辑:李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