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当我开始提笔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所收养的流浪狗在我手边安静地睡着，它和我相依为命已经五年了，我叫它“糖卡”。
觉得自己突然老了，像一个迟暮的老人，要靠回忆温暖现实。
回忆是一根救命稻草，我抓着它在水里游荡。我知道自己不幸溺水了，可岸上的人们还以为我在幸福地怀旧，还为我优美的泳姿鼓掌叫好。
过去的事情已经开始淡忘了，空留下一些莫名的伤感和凌乱的场景。我们都回不去了，除了怀念，别无它法。时光于此处彰显出它的残酷和慈悲。
我试图用文字去还原当时的真实，谁知现实和意念之中总难得到互证。
我们都成为别人眼里的故事。
楔子
1、
你能想象出一个人去远方旅行的场景和心情么？一个人背着厚重的背包站在人流涌动的站台，等候一列笨重的火车进站，无数的人自站口涌出，你一个人逆流而上，迎着黏热的呼吸和各样的面孔，一脚迈进车厢，看似决绝无恋。我就是这样离开了一座城市，如果你我有缘相遇，我会对你安静地微笑，如我十岁那年冬天温暖的阳光。
其实，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恋上一座城。之所以留恋，是因为这城里的人，也许她是一位恬淡的女子，让我觉得安定。
五年前的夏末，我决定出行，自西安至杭州，两千公里的远游。不愿意在拥挤的人流中相互推搡着前行，陌生的面孔和气息都会让我觉得疏离。我坐在候票大厅的长椅上，戴上耳麦听着nightwish的死亡摇滚。周围的热闹繁华瞬间成为无声的光影。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曾经有一个叫雨瞳的女子在我耳边说过——越接近死就越接近真实。
2、
那是高考后的日子，被长久压抑的青春有了疯狂的成长，我们一帮朋友尽力挥霍着自己用三年苦行换来的三月假期。酒吧里暧昧的灯光和躁杂的音乐将我们的灵魂一次次带向高空。醉酒后的我窝在沙发里的一角，戴上耳麦，周围又显得一片寂静。雨瞳走过来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我抬起头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脸，突然发现，这个和我从小手拉手一起长大的女孩竟会于时光之外出落得如此美丽。
还是会有一些零散的片段偶尔浮现，为我拼凑出那晚的印象。醉眼朦胧中，我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美丽的脸。我的指尖抚过她的发梢，冰凉的触觉让我觉得她是上天派来的天使，陪我一起走过了那段幽暗的岁月。
然后我睡着了，隐约听到她俯身在我耳边说：“过完这个夏季，我们就要分开了。我突然发现自己很舍不得，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你那样对我好了。你老骂我是个跟屁虫，其实我一直都没敢告诉你——我喜欢你。”我觉到有滚烫的泪水砸在我的耳畔，我听到她内心无声的呐喊，但是我没有睁开眼，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能给她幸福，那就连希望也不要给她。
她拿了靠垫支在我的头下，转身走向喧闹的舞池。看着她在人群中单薄的背影，我的心里就下起了滂沱大雨，觉得自己的心脏成了一面鼓，她的话语在上面掷地有声地擂。
3、
上午九点的火车，我起早为她送行。她第一次穿上碎花的裙子，一如翩跹的蝴蝶。
我拖着行李箱跟在她后面，裤袋里装着想要送给她的贝壳。她说把贝壳贴在耳朵上，就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正阳，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去上海上学么？
——不知道（因为你想去那里看海，在日落时分挽着你喜欢的男孩沿着外滩散了一圈又一圈）。
——因为那里有很多帅哥，而且都比你好看。
——哦。可是人家不一定能看上你呀（其实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应该有很多人追的吧）。
——这个贝壳送给你。
我伸出了手。
——你还记得么，十岁那年我说我想要一个贝壳听听海的声音。后来爸爸出差带回一个给我，但是被颜宇给抢去了。你追着他围着学校跑了很多圈，最后打了一架才把贝壳给抢了回来，同时你的额头上也多了一道口子。你那时还老吵着说你毁容了，要我对你负责。哎，我说要不这样吧，如果我俩大学毕业了都还没有恋爱，就凑一对凑合着过吧！
——我们太熟了，我才不要你呢（我用玩笑掩饰着我内心的悲伤。我都不想告诉你我们在一起长到十八岁，彼此手拉手一起长大，我看到你长出长长的头发，你看着我生出漂亮的锁骨。我会因为别的男生抢了你的东西而和他打架打到头破血流，你也会因为看到我生病发烧而急得浑身发抖……我们都太熟了，分不开了，可我害怕自己给不了你幸福。所以宁愿一个人停下来为你守望）！
——你记得小时候我老喜欢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么？
——记得。
——再玩一次吧！
——好。
她开始在前面小跑起来，我拖着笨重的箱子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我不想跑太快，因为我不知道追上后该用怎样的方式和她告别。与我们擦肩而过的路人像看见两个小疯子一样惊诧地看着我们，我听到一个拄着拐棍的老人嗔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游戏。
然后我看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听到尖锐的刹车声和钝重的撞击声。
4、
我觉得那面鼓被这声音给擂破了。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像极了猝然起飞的鸟群，带着悲伤和哀鸣拔地而起，将灰色泼满整个天空。
我抱着她发疯般地向医院奔去。我的手感觉到粘稠的血液还很温热。
周围的路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幕悲剧的上演，惊恐的表情依旧未能散去。
没有人再嗔怪我们，也没有人来帮助我们。周围的一切依旧是无声的光影，我能听到自己杂乱的呼吸。
这一刻，我便是雨瞳的全部依靠，我愿付出一切去保护她。
5、
手术室的门头依然亮着红灯。
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我总爱闯红灯，雨瞳每次都会像一个家长一样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拉回去教育一番。
可是我现在想再闯一次红灯，进去看看你，你怎么不起来拉住我呢？
走廊里有惨淡的灯光，穿着白褂的医生。小时候老师教我们说他们是“白衣天使”，可是现在我看到他们急促掠过的身影，生怕他们带走我的雨瞳，想着想着眼前就湿了一片。
我把头紧紧地埋在膝盖里，窝坐在手术室门口的角落。我想这样可以离雨瞳近一点，她一醒来就能看到我。我依旧可以没心没肺地跟她开玩笑说——喂，你还活着呢！
也许是太过疲惫，我窝在墙角安静地睡去了。
梦中，雨瞳俯下身来让我靠在她的肩上，长长的头发上满是栀子花的清香。
6、
我的爸妈先过来了，雨瞳的父母正从国外回来。
妈妈流着泪抱住了缩成一团的我，替我擦去还未褪却的泪痕。
——儿子别怕，妈妈在。
我们一家三口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爸爸每隔一小时和雨瞳的父母通一次电话。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施祎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