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
当库亚和苏哈捧着刚摘下的新鲜的玫瑰回去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在了。
两个孩子傻傻的站在那,妈妈的身旁是一滩黏稠的血。他们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妈妈,他们手足无措,吓得连哭泣都忘记了。身旁的人议论着,说女人死于一颗突发性混乱中冲入后心的子弹,他们斜着眼看女人,说她卖身给人当妓女,说她脏,说她该死。库亚和苏哈哭了起来,大声的说“我妈妈不脏,她是好人,她是好人,不准你们骂她!”人们说脏女人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不干净的,他们朝两个孩子哼了哼,之后四散离去了。这里每天会出现新的尸体,女人的也没什么奇怪,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孩子们抓着女人的手想把她摇起来,他们拿着玫瑰在女人眼前挥来挥去希望女人闻到玫瑰的香味能醒过来。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当库亚和苏哈明白妈妈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他们又撕破了嗓子大哭了一场。他们还拿着玫瑰,鲜红欲滴的花朵,一朵他们已经无处可送的寂寞的花。这时候有人来处理尸体,他们把库亚和苏哈撞到一边,撞掉了苏哈手里的花,来往的人一脚跺碎了花瓣,血泊里的玫瑰,红的刺眼,上演着一场赤色的祭奠。
女人的尸体被抬上了车,库亚问要去哪里,没有人回答,然后车子拉上了门开走了。
库亚赶忙回头找苏哈,他哭着说,妈妈被拉走了,苏哈捡起地上被踩烂了的花瓣,也哭着对库亚说,妈妈死了,花也死了。然后两个孩子对着头哭了一下午,哭的没了力气,嗓子眼都干了,便不哭了。
日落前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天边那些撕扯着的霞影间不时有惊惶的黑鸟顶着一头炮灰掠过,霞光红的像要刺破瞳孔,触目惊心的杀戮和毁灭,赤裸裸的苍白和冻彻骨髓的惨烈。
就像玫瑰的颜色。
这年,库亚9岁,苏哈7岁。
运气好的话,一整天震耳欲聋的交火抵抗到夜晚来临前停止,人们在一片死寂里进入休整,接着又迎来黑暗的新的一天。
库亚对苏哈说,以后只剩我们了。
只剩我们相依为命了。
我会照顾你的。
血红色的玫瑰静静的凋谢,熄灭的企盼在无垠的狂暴中沉淀,销声匿迹。一地落红。
河,塔楼
河,是底格里斯河。
那河窄窄长长,弯弯曲曲,瘦得跟竹竿一样,但是很美的。有幸起早的时候,就能在河面上看到日出,那时天还雾蒙蒙的,龟裂的晨曦里渗出些橘黄的光晕。河面平滑至极像少妇白皙的肌体。再过一会,温热的阳光开始冲碎薄云,亮闪闪的白影映入了岸边低矮的沼泽里。接着,漫天红霞。
河,在战乱里残喘着,河边枯黄的杂草还沾着枪火刺鼻的腐臭。
巴斯站在河旁,他像棵老柏树一样身子直挺挺的伫立在那里,他的身后是一座比他还要硬朗的塔楼,楼白白旧旧的,阳光照在墙壁上把泛绿的霉菌映的濯濯亮亮。他光着膀子,满身的肌肉黝黑发光,他胸腔的纹络里却嵌满了伤口,有些还在淌血,他的头上渗出汗珠,向下淌滴到睫毛上,他的眼角也还开着缝,隐隐约约的渗着血丝。他自始至终一动不动,两腿深深的种在塔楼前,把源源不断的痛苦引到土地里去,引到不远的河边,灌入混沌的河水流亡他乡。
在巴斯从战区的雪地里爬出来的时候,我想,他走完了世界上最孤独,也是最难走的一段路。
他拜过了矮子,希望矮子能保佑自己成功逃跑,然后他扛起他那把进沙的枪,趁换岗的时候跑了出去。
他一个人和信仰搏斗,然后成功的做了逃兵。
(责任编辑:李雪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