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 逆流而上,篱落一直沿河逆流而上,哪怕天空乌云密布。
6 篱落把自己从灵子雀那里捡了回来,折叠起受伤的影子,他打算把关于灵子雀的一切都放进细颈瓶中,封死。
思君河水悠悠
流经白垩纪流经白蘋洲
蘸取河水画你的容颜如同诅咒
画出来你的张扬满纸流
你眉如银钩目如金钻脸如白昼
可是你不在画里在外头
珙桐般开放杜鹃一样飞走
思君河水悠悠
谁的华年珠光宝气染透
谁的衣裳堆满忧伤等待它漂走
那次在这条河流边邂逅
那正是落花向晚细雨绸缪时候
只是你一直左走我右走
最终成了伤悲不断的理由
思君河水悠悠
谁的手一直撩拨我忧愁
放我在荒野蔓草中曲折地漫流
深夜哪个初民边唱边走
他唱伊人宛在水中令他思念瘦
我是那初民自己舔着伤口
思君河水悠悠
在河边想你飞扬地游走
像伤害我的野兽伤害我的野兽
我箭在弦上却怎么出手
河水不再温柔狂暴淹没我春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烟光浮离你在乎的是风流
思君河水悠悠
谁的手一直撩拨我忧愁
放我在荒野蔓草中曲折地漫流
深夜哪个初民边唱边走
他唱伊人宛在水中令他思念瘦
水中的囚牢一个人忍受
你镜花水月的倒影我守候
这首《一水悠悠》已经是第N首歌词了,篱落累得躺下了。他不知道自己拼命写这些歌词有什么意义,只是不停不停地写,这些歌词中盛放了他太多太多的心事,当他闭上眼,这些情怀就会从歌词之中生长出来,旋转着生长,盛放,它们是那么细碎而且纯粹,像成串成串的千纸鹤吊挂在空中,随着风来寂寞地摆动。
他把自己的世界锁在歌词里,充实而又单调。校报上有他的文章和诗歌,绝美而华丽的那种,带着浓郁的芬芳。于是校乐队的主唱来找他填词,篱落把《一水悠悠》给了他,他想,人活着也要有筹码才能有尊严,才能得到最起码的尊重,所以他想试试,哪怕这是个很遥远的梦想,希望渺茫得就像天堂里的星火,如果不试就绝对没有机会,光芒要一点一点绽放。同时,他找了两份家教,并且找了一个兼职,周末的时候上班,给人家发传单。他知道,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为人上人。他不想成为人上人,只想有尊严地活着,不要被人看不起。
工作的时候,他忽然想起灵子雀和她刺痛他的锋芒,他的心就一阵紧缩,这让他痛苦,也给了他工作的动力。他必须要改变自己。
校乐队的演出初战告捷,《一水悠悠》因为它的深情,因它的哀婉动人,也因为歌手精湛的演唱而盛开了一场芬芳。当然,篱落只是埋在泥土里的根,没有花叶夺目的光芒,没有树干高大挺拔的形象。篱落摇摇头,苦涩地笑了,他想,这是一种成长,成长就必须从根开始,成长就必然要受伤。而且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只是喜欢那些文字一个个排列在一起而产生出灿烂夺目的烟花或者清清凉凉的山泉而已,想要成名,这是个奢侈的梦想,就算终究不能实现,也没有太大遗憾。而且他相信,只要努力,不断地努力,他总可以收获一片蓝天。
当寄往无数个唱片公司的歌词都石沉大海时,苦苦的等待就诞生出另一首歌或者一个灰冷的笑容,他的笔下常常是冰块或者流水,那些潮湿的东西,淹没了繁华和喧嚣。他还是暗淡无光,但是他习惯于记录自己的心情,他只要想起灵子雀说的只有逆流而上才是寻找,才是追求,他的肌肉就会绷紧,神经也会绷紧,然后又燃起一种熊熊的希望。
乐队的主唱越来越频繁地找篱落,篱落便一边创作歌词一边把那些被唱片公司遗弃的歌词拿给他,乐队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篱落写的歌词就会化为歌声在各种大大小小的场合出现,每一次都让人肝肠寸断或者激情昂扬血液奔流。天长日久,篱落的名字也随着他作的歌词在校园里飞扬,像春天的柳絮出现在每一天路上,他的名字和他的歌词频频在校报上出现,带着诗意带着让人迷恋的气质。终于,学校的网站上校刊上有了他的个人专栏,他落寞而又倔强的表情出现在校刊的封面。
乐队的主唱给篱落带来了好消息,他们的演唱在全省青年歌手大赛通俗组获得第一名,省电视台要他们去做一期节目专访,篱落简单地一笑,跟着乐队去了。从此,篱落不得不像乐队主唱一样成为焦点,乐队的主唱是个帅气而有气质的男孩,阳光而又健康,而篱落总是像一轮慢慢露出薄云的月,带着柔和如水的光华,散发着神秘的气息,糅合着诗一般的质感走进人们的视野,“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众仰头看”。自然,在女孩子们的心中,这个照片上永远有着忧郁气质的大男孩成了一个谜团,成了悠远不可触摸却又拼命想要捧在手心里的白马王子。碧雪就是仔这时认识篱落的,她像一朵怒放的玫瑰,芬芳而且美丽。
很多人都在哼唱篱落的歌,而碧雪却经常轻轻地诵读着那些美丽绽放的歌词,仿佛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娇嫩的脸,常常暗自感叹暗自微笑暗自落泪。她常常站在教学楼的楼上,看着篱落一个人走来或者离开,看着他孤独到令人心痛的背影,说:“篱落,你是个在你的歌词里无法触及的男人,在现实生活中更加无法触及的男人,你的内心究竟硝烟弥漫着什么?
在图书馆里,碧雪借的书超了期,被罚暂停借书两个月,可是他喜欢的两本书借不出来了,然后她就看到了她一直远远观望的篱落的微笑,他微笑时也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忧郁,但是他的笑却那么干净那么纯粹,他说:“我用我的卡帮你借出来。”篱落把借出来的两本书放在碧雪的手里,碧雪心中像盛开了一朵朵大红大紫的牡丹花,有种莫名的甜蜜感哗哗的流淌而来,她说:“篱落,谢谢你”篱落眨眨眼睛,问:“你认识我吗?”“嗯,早就认识了,只是现在才第一次说话而已。”
从此,篱落和碧雪成了朋友,他们有共同话题,经常聊得很开心,有时甚至聊得昏天暗日,在某个地方不经意地相遇,他们就并肩而行或者坐在花园中,聊友谊,聊亲情,聊衣食住行,可就是不聊爱情。篱落告诉碧雪,现在有几个比较有影响力的唱片公司来向他约稿甚至想与他签约,篱落可以告诉她他的生活的一切,可是从来不告诉她他的爱情,因为他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爱情,而那份虚拟的单恋却是一道深深的伤口,只要撞上了回忆就撕裂地痛,所以他从来不提。
当碧雪知道篱落与灵子雀的故事的时候,心一阵刺痛,除了失落,就是为这个忧郁的男生难过。她与拉灵子雀是很好的朋友,而且是一个宿舍的舍友,但是灵子雀经常不在宿舍,也从来没听她说起过篱落这个人。当她知道篱落的深情与悲伤之时,她的心变得柔若泉水,她想张开自己的怀抱,把这个受伤的男人拦在怀里给他温暖。可是,从这以后,她就更加隐忍起自己的感情,只是默默地守候在篱落的身边,若即若离。
在光环的笼罩下,篱落是一支无声的恋曲,让人迷醉却沉默不语,别人越吟唱,他就越陷入沉默,因为他的受伤的自尊,他以为自己还是一样的渺小。这时的篱落忽然收到了灵子雀的电话,她说她刚从国外回来,还没有到达就已经听说了篱落声名鹊起的事。然后她哈哈地说:“我还以为你像一粒河沙一样终究要被河流冲走,没想到是在积蓄力量,突然来了个惊人的闷响,成名人了啊。请我吃饭,这是没商量的了,而且一定要是这个市最高级的餐厅,还要连我男朋友一起请哦。”
你以为我是巨富吗?
我说,你怎么还是乡巴佬的口气?你能不能学得像个上流社会的人,好歹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我本来就是个乡巴佬。”篱落的抵抗情绪非但没被消磨掉,反而长的更加坚硬。
那算了,你就不像个男人,连女人都不如!
我想你的结论早了点,我请。篱落的唇角有一丝深浅难测的笑意。
篱落没有把自己与乐队同台演出,在舞台上演唱自己作词的歌的事告诉灵子雀,因为这是一种光荣的黯伤。
没有谁会想到,篱落的歌声如此深情动人,乐队的主唱也大为吃惊,他问篱落:“你的歌喉这般清越,当初却为什么一推再推登台演唱?又为什么不自己唱自己的歌?你看现在,你的歌声几乎比我的歌声还受欢迎。”
篱落说得极其简单,他说,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种连自己也不懂的情怀,想做一件事或者不想做一件事,都是固执的。
当灵子雀不再张狂不再飞扬跋扈学会了安静之时,篱落已经名越千山,不再是当初那个寂寂无名的穷小子了。他与一个很好的唱片公司签了约,又出版了自己的诗集、歌词集、散文集,出版了两部长篇小说,并且给一个剧团写了一个最后很受好评的话剧。很多媒体都对他进行了独家报道,只是他自己却经常躲藏起来,不愿抛头露面。他依旧做兼职,当家教。老板看着这个已经名满一方的小伙子说:“你一个大名鼎鼎的人还打什么工啊,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担当不起。”但是篱落笑笑说:“什么大名鼎鼎?那只是一种外显的光芒而已,而真正的本体是永远不变的,永远平凡而渺小。”
没有人知道,篱落又陷入了另一种痛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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