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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凡语】蚁后(二)

2009-12-09   作者:本站原创   来源:   点击:  

早来的一户是个黑瘦的老汉,他让奎五和他的婆娘称他黑爹就行,然后从他那破羊皮袄里辉煌地捏出两个亮灿灿的银片递过去,说这是银元,现在关外都用这个了,算是个见面礼。奎五手里掂着那两枚硬片不知道它能比肥肥的羊羔值多少钱。不过,没过几天奎五便看见这个老头竟然在不远处的坡壁上抠了一个简单的小洞,开始进进出出了。

第二个来的也是一个精瘦的汉子,先是在奎五的窑洞门口蹲了两天,屁字儿没嘣一个然后就消失了,两天之后奇迹般地拉来了满是工具的一辆板车,然后扛了个罕有的铁稿在奎五窑洞旁的崖壁上抠起了土。奎五想过去问问缘故,走到前了见到这满身肌肉疙瘩的男人又打了惧,因为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来除了跟月娘讲话以外跟别人都是不做声的。便就杵在精瘦汉子纷舞的身影边上静静地看着,看着汉子一镐比一镐深入,背出的黄土一筐比一筐潮湿。直到有一天汉子看着成型的窑洞乐了,转身望着奎五说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我叫六斤,然后指着旁边的板车,“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拿去就是了,剩下的是我的。”

第三个来的是最奇怪的,这个秋天来的男人竟然没穿羊皮坎肩,整身套着一身灰不溜秋的奇怪布片,不过奎五直到或许是自己见识少,没见过世面,他确定那也是一种衣服,一种好衣服,因为那男人全身都是滑滑亮亮的,另一原因,月娘说那确实是些好的布料。奇装男人从身上的布片中间抽出两个黑圈样的东西擦拭着,奎五鼓了鼓胆量粗着喉咙问,“现在关外面都用这个了吗?”男人觉得很奇怪,眯起眼睛盯着奎五,哈哈地笑起来,“一部分吧,一部分吧,哪能都用这个,世界上若是所有人都需要这个了,这个世界就不会这么乱了,我也就不会到这里来了。”说罢又哈哈地笑起来。奎五多少年没听过有人这么大声的笑了,他害怕起来,他觉得他真的害怕身边这个男人,跟这笑声比起来,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由自己缔造的恐怖在他心里充其量只占个零头。因此,奎五没敢想拿黑爹的银元还有六斤的工具一样拿他的东西,相反还主动帮他把很多捆捆的书本本儿搬到了自己屋里,更甚至于还跟黑爹和六斤商量着给他打了一口窑。早到的人听了奎五的描述没人敢问这奇怪男子的姓甚名甚,看见他整日在新窑里踱着步子,手里握着那些本本高声的读些不懂的话,声音好大,奎五告诉大家这或许是个仙家,是来给我们传信儿的,要好吃好喝的待,亏欠不得。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忽然见得那男人变得苦郁起来,低沉着脸整日坐在坡上看日头飘上来又滑下去,六斤告诉奎五那个男人不像个仙家倒是像个鬼。奎五害怕了,就问月娘该怎么办。月娘说,要不就问问他的名字吧,有名字的就不是鬼,答不上名字的就坏了。奎五听了当场就觉得自己的嗓子丝丝地响了起来。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黑爹,因为黑爹曾经告诉过他,他出过关。黑爹回来的时候咧着个嘴笑着,也不出声,他告诉奎五那个男人姓陈名刚,是认识字儿的。奎五思量了很久也弄不明白这叫陈刚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看起来不像个挨杀的老财,却也不像与六斤黑爹一样的人,因为从来没见他穿过羊皮坎肩。月娘说算了算了,就容他住吧。六斤就吼着说粮食不够,黑爹就喊着羊羔还没有长大。直到有一天,这叫陈刚的男人把他们都叫到自己的屋里,盘腿坐在地上跟他们说今天请你们喝酒,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好久。然后奎五就看见他纤弱的手下面按着一瓶东西。多少年来,能在晓事的时间体会到睡梦的游幻,奎五扶着月娘说就让他在这里住下吧。都是微醺着的六斤和黑爹忽然听到奎五发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刚烈的声音,都惊奇地盯着身边的奎五,还有陈刚以及外在地上的那个透明的瓶瓶。

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也是个男人,或者说还不能称其为男人,因为看起来顶多是个半大娃子,也不是自己来到的,是奎五下沟挑水的时候在一大丛狗尾巴草便救来的。本先奎五见到他时是不想救他的,因为粮食确实是不够吃的了,那时连那个陈刚也把他那两个黑片片藏起来去刨地种起了粮食,然而也只是能刚够几个人的吃食,再添张嘴,就等于折别人的寿了。不过奎五想到了自己在崖下被黄土一层层覆盖的绝望与痛苦,想想在那条该死的黄狗嘴里沥着血被它嚼的滋滋直响的命根子,心头涌上一股豪情,便吃了吃劲儿将那娃子驾到了家里。灌了几口米汤之后,那孩子告诉奎五说自己是金娃子,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黑爹顿时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狗种,你最好是阎王那了。陈刚展开手制止了黑爹进一步的暴力,“留下吧,粮食总归是有办法的。”事情便是这么拖着,过了不多天发生的一件事,包括陈刚在内大家都觉得这是他们一生中遇上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金娃子从崖下拖回两袋白花花的大米来。见到这一辈子都没吃过的粮食,奎五六斤黑爹都没了魂儿,扯开袋子纷纷抓起来闻着,恨不能从鼻子嘴巴眼睛里将这些大米揉进胃里。只有陈刚问了一句,“这……你从哪弄来的?”金娃子嘴角一平收了笑,没有言语。奎五没有看到陈刚紧蹙的眉头,用手打散了六斤黑爹手里的米粒,然后又抓起一把来递给月娘。“金娃子,不能走啊,金娃子,得留下。真是个金娃子呦~~~”

两袋子大米撑着肠胃,日子便松了下来。奎五便又回到了那个整日便是念头的奎五,眼里也渐渐少了光彩,他心里有病,因为他发现月娘每晚上都睡不安实,手在肩膀上嗦嗦地响。奎五便又恨起这些奇形怪状的外来户来,没来的时候月娘还是月娘,温柔的像个羊羔羔,每日也条条理理的,现在倒是咋了?奎五断定是那些人不知是谁给了月娘不该有的念想,奎五又想起了那个风火连天充满鲜血的夜晚。奎五的手开始抖起来,他想象着自己的眼白里已经满是血丝,他想起那把到挖完窑后就放在了那个墙角处,应该还在那里,走两步便会找到的。想要起身,却听到了月娘的啜泣声,奎五忽然觉得心里有根绳子羁绊着,他摸不到那绳子的来处,但他感觉的出那绳子是随着月娘的哭声震动的。月娘是个女人。我奎五算不上个男人了。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蒋予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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